杜松风骑马狂奔出城,折上山道,李怡紧随其后——居然闹出了人命,他一时也有点懵,因此没有立刻拦人,准备看看状况再说。
一路跑到山崖边,马儿坚决停下,杜松风跳下马背,闷头向前冲。
李怡跟着下马,在后头抱着臂着。
果然杜松风没有纵身一跃,只是在山崖边不甘心地蹦了一下,身子晃了几晃。又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闭上眼使劲儿朝自己心口扎过去。
可刀尖刚碰到衣料,就又停手了。
抬手再扎,再停。
再扎……再停。
李怡哈哈笑起来,“你若真死成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杜松风回头剜他一眼,“无耻!”
李怡凑上来,“素闻瑞福临少东温润如谦和优雅,怎眼下像个戏精?”
杜松风躲开李怡,愤怒地在旁边一颗大松树下的大石头上坐定,收回匕首。
李怡望望松树,又看看杜松风,“听说你爹生你时在山中别院,周围遍植青松,风摇其巅,韵动崖谷,因此给你取名松风。”
杜松风别过脸。
“事已至此,莫别扭了。”
杜松风道:“待我回去,先买一副堕胎药。”
李怡抚掌,“父杀子,妙极妙极。”
杜松风又狠剜他一眼。
李怡沉吟片刻,既而坐到杜松风身边,杜松风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李怡一脸沉痛,“要不然我同我爹说,让他去你家提亲。虽然我对你并无此意,但已经这样了,只好……不过我爹怕就是去死也不会同意。那就只能私奔了,只是一旦私奔……”
“做梦!”
杜松风脸色青白,“无论是成亲还是私奔,都不可能!”
“那我实在无能为力。可怜一条性命,竟被至亲所害。”
李怡大大地忧伤叹息,“你读了那么多书,受圣人教诲,如今竟做出这等违背天理人伦之事,哎……”
“你闭嘴!”
杜松风抬手欲打,又觉得此等行为与女子撒娇无异,硬是咽下恶气,彻底扭过身,转到松树背后去坐。
李怡憋着笑,“喂,你再这样,我叫你土木公了。”
杜松风手指微动,又捏紧。
“你我两家大人从商多年,一向待人和气思虑清晰,但不知为何,一遇上对方便方寸大乱,如今就是给他们再吵三百年也吵不清楚。若此时你我也静不下来,岂不给人看了笑话。哎。”
李怡背对着杜松风,中间隔着松树干,这一叹气,倒有几分正经,“何况你我都已成年,自个儿的事,原也该自己处置。”
李怡搓搓手,有些苦恼,“成亲这事儿我先前从未想过,总想着再多玩耍几年,生意也更上手些,再成家才好。至于娶谁,也未想过,大概就是听家里的,只要能看过眼,让娶谁就娶谁。但如今事情赶到这里,细一思量,让我娶你也成。否则你真堕了胎,那我成什么人了。只是我爹和你爹的纠纷……我就是想说,若你也愿意,咱俩好好打算一下,看怎么把我爹和你爹说通。”
“我不愿意。”
树那边,杜松风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
李怡被堵了一下,脱口问:“那你真要堕胎?你别冲动。”
“我也不想成家。”
片刻后,杜松风又补充道:“与你不同,我是这辈子都不想成家。”
李怡吃了一惊,舌头打着结道:“你这想法……倒很脱俗。那日后瑞福临……”
“暂还没想好。”
杜松风犹豫了一下,“……也暂还没跟我爹提过。”
“哦哦。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怡赶紧保证,联想了一下有朝一日杜松风对杜明礼说“爹,对不住,咱们杜家要绝后”的情景。但奇怪的是,在他联想的画面里,杜松风是大着肚子的模样。
李怡使劲儿抹两把脸,“那个,杜兄,冒昧问一句,你为啥……这样想呢?”
杜松风皱了皱眉,没说话。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李怡沉浸在杜松风脱俗的想法中,猜测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苦情,又忍不住劝道,“杜兄你还年轻,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遇上了心爱之人。”
杜松风痛快坚决地答道:“不可能。”
李怡被噎,方才怀有的些许同情荡然无存,喜好戏弄人的本性凶残地露出,嘿嘿怪笑两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还真不一定。比如师公过寿那晚……”
杜松风的脸在李怡看不到的地方一黑。
“啊,我先说声抱歉。”
李怡笑嘻嘻的,“当时我是真喝多了,记错了房间,进去看见床上躺着个人,正想往外拐,结果头猛地一沉,就没起来。”
杜松风脸色更黑,李怡笑得更加放浪,“后来,我是被你摸醒的。”
杜松风在树那边“腾”地站起来,李怡赶紧道:“杜兄莫急,我对天发誓说的全是真话,你要打我,等听完分辨了真假再打不迟!”
半晌,杜松风终于愤愤地坐下。
李怡咧开嘴,眉毛挑着,努力压住话里的喜气,“我睁开眼时你正抱着我,胳膊腿缠过来,扯都扯不开。但你没睁眼,我就知道你仍然醉得实在。但你想,你这样搂上来,谁能禁得住。”
杜松风又站起来,脸色黑里透着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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