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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小院，一月租金是三吊钱，已经是整个长安城最便宜的一档房子了，钟灵还嫌贵，因为隔壁那家更便宜，只要两吊半。在长安这种地方，这价格简直低得不可思议，之所以这么便宜，
原因就只有一个
因为隔壁它闹鬼。
“郎君。。。。”这一声郎君真真叫的是柔情万种，百转千回，听得人是欲罢不能，心潮澎拜。哪怕知道来者不善，也让人恨不得以身代之。
子时一到，隔壁的大戏准时上演，钟灵也准时的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墙壁之上，如此已是半月之久，那女子夜夜在门外叩门，可惜的是郎心如铁，不解风情的冷面郎君任这女鬼在门外说尽了花言巧语，也不肯让这女子进门。
真狠心啊！
“郎君。”钟灵学着那女鬼说话的声音，故意捏着嗓子拖长腔的也学了一声，说完就捂着嘴在自己屋里偷笑。
“嗯。”一声低沉的男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在这偷听者听来不异于一声响雷。惊得她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下意识的环顾一下四周，却还是原来那般摆设，并没有多出来别的人。
应该只是幻听，但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走出了那房间，不大的的一个院子，也就是二十步大小，没什么花花草草的摆设，只在西南角处放了一套便宜的青石桌凳，一眼就能看到清楚，没有别人啊？难不成是幻听了，她掏了掏耳朵，没有掏出什么。
就在她打算转身回屋的时候。隔壁又传来一声百转千回的“郎君。”，听的她膝盖一软，屋也不急着回了，坐在摆在院里西南角的青石圆凳之上，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瓜果桃李摆在圆桌上，手里抓着把炒好的西瓜子，翘着二郎腿就磕了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书生和女鬼之间这样那样不停的故事，在各朝各代这么多说书人翻来覆去的讲述下，情节其实大同小异，但钟灵听了那么多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现场演绎，新奇的很，比当初去那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还要起劲。
就是前文有点长，这女鬼已经在月下扣了半个月的门了，那书生始终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十分不配合，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演到两个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谈情说爱。她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就牺牲一下自己的光辉形象，来扮演那棒打鸳鸯的狼牙棒了。
可这苦命的鸳鸯迟迟游不到一起戏水，她这根大棒槌，不知该何时落下才合适了。
“为何始终不肯看妾身一眼呢？”这小声音哀怨的来，真是，钟灵这块天生地养的纯石头精都觉得，都觉得自己那颗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心脏，要被这小声音给揉碎了。
但那书生还是稳稳坐在房中，要不是有昏黄灯光隐隐约约的映照到她这冷冷清清的小院子里，她都要怀疑那书生是不是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了，否则怎么会抵得住这般诱惑。
毕竟雄性人类这种生物，哼。
钟灵从来不否认自己对人类有偏见，准确的说是对某一部分的人类的偏见，这一类的人类的具体特征就是。
性别男，长相好看，职业书生。
“妾身心悦郎君良久。。。。。”这女鬼开场白也不带变一变的，每次都是这个，她都会背了，她们。
这书生搬过来也就半个月，女鬼也就敲了半个月的门，哪里知道的这书生有没有才华，靠猜的吗？现在的女鬼就这么不讲究了，看见个书生就心悦，倾心一片啥的。满脑子都是书生书生，就不能跟个将军谈理想，谈人生吗？不知道那句警言吗？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八百年前，她是不知道这句话，要是知道的话，当初绝对不会被人骗得那么惨。
厚厚的青砖墙那边的女鬼还在用那柔情似水的声音，跟不解风情的书生讲述自己仰慕其才华已久，但求一睡啥。她是不知道隔壁的书生有没有才华，但听这女鬼这么一长串的话说下来，没一个重复的词来看。这女鬼挺有才华的，拿这劲头考举，绝对能够金榜题名。
赞美之词足足讲了两刻钟，比昨夜还要多上一刻钟，那女鬼似乎还要再继续讲下去。钟灵却是有些困了，昨天这时候不是开始讲来日再会了，怎么今天还没讲完，她听的都有困了，头变得很沉重起来，不受控制的往下点，看起来想要跟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
手里的西瓜子，一颗颗的往下滑落，青石凳周边散落了一圈的瓜子和瓜子皮。尚且完好的瓜子，像是有那么一只手控制似的，往剩下的三个青石凳那里飞去，行到那类似与人类头颅位置的地方，就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隐隐约约还有咀嚼的的声音。
在这夜深人不静的时候，不仔细听就会忽略过去。
“郎君怎么就如此狠心呢？”那女鬼抽噎起来，没一会儿竟然哭了起来，在钟灵听来，这鬼哭起来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狗一样，无比的刺耳。但偏偏就是这时候，隔壁的门开了，“吱呀”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书生的品味可能跟钟灵这种石头疙瘩不太一样，之前那女鬼柔声细语的念了半个月的诗。这穷书生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不念诗，改成干嚎了。反而把他这颗不解风情的凡心给念动了，她真的是搞不懂这些凡人到底在想什么？女鬼恐怕也不敢相信，居然真的能把那狠心的郎君给唤出来，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声音听起来满满的都是即将丰收的喜悦。
终于要演到，月下诉衷肠这一幕，钟灵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几分，轻轻一个弹跳，攀上了墙头，见院子里面对面站着一人一鬼，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小动作，试探的漏出半个脑袋偷看。
好在她动作迅速，并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戏份，那女鬼跟书生还是处于一人一鬼各占院子一角的僵持阶段。
隔壁的院子种着一棵大约有百年之数的槐树，枝叶铺展开来，霸道的占了整个院子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空间，正值夏日，树叶繁密，紧密的织就了一张大网，将皎洁的月光笼罩在网中，吝啬的不肯漏出丝毫，也给钟灵的偷窥行径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不知道院子的一人一鬼，是不是互相被对方的美貌给震撼住了，那书生搬家的时候，她见过一面，当即就没什么好感。除了这抢房之仇外，还因为他完全符合了钟灵最讨厌的人，那三种特征。
总而言之，这长相还是对得起女鬼的长达半月之久，每天至少半个时辰词都不带重复的赞美之词的。
就是那女鬼正好站在槐树之下，哪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从钟灵这边，只能看见漏出的衣角，春柳般的颜色，点缀着一些精致的绣花，轻轻的颤动着。
“妾身不美吗？”那女鬼问道那书生。
“你自己长什么模样，自己不知道吗？”书生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是要气死个鬼的架势。钟灵听见这与众不同的问答，脚下一滑，差点儿没摔下去，槐树的枝条都被她带的动了一动。
“我。。。”那女鬼显然没料到书生会这样回答她，妾身都忘了说了。
“你天天三更半夜的来打扰我温书，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无聊的问题。”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来的，但总让人感觉从他身上冒出来的冷气，似乎不比他对面的那位女鬼身上的阴气高上几分。
“我只是心悦郎。。。。”后半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心悦啥心悦，我说你们这些小娘子，整天心悦这个，心悦那个的。你知道我是个什么的人，你就心悦我啊？”趴在墙上的钟灵整个人都呆了，还不能接受想象中的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崩坏成了现在这样。
“我见郎君这般俊秀，定然不是什么坏人吗？”女鬼语带委屈的辩解到。
如果一个人的人品还跟长相挂钩啊？在这个女鬼的评判标准里，钟灵觉得自己应该属于那种罪大恶极的长相了。
今晚这一场风花雪月怎么就开始往荒谬绝伦里靠了呢。笑着摇了摇头，她是不是远离人间太久了，现在的人和鬼已经变得这么有趣了吗？
那书生几乎跟她在同一刻，做出了差不多的动作，也是摇头苦笑：“这。。怎么能看脸识人呢，多得是人，面如芙蓉，心如蛇蝎。”
“要是我骗你呢？你该如何？”
“诗上说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是什么破诗。”
“这可是如今长安城最流行的诗了，你连这儿都不知道？”钟灵听出来女鬼心中的失望，说起话都没有之前那么起劲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身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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