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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佐夫刚一踏进拉齐维乌宫,就被它的装饰华美,格调优雅所震撼。他对这些在柏林风光无限的沙龙并无了解,多半是从妻子艾丽莎口中才略知一二。他还是怀念当年穿着自己染成的黑色制服,纵马穿行于树林河流之间,英勇抗击法国人的岁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戴着满满的勋章,出入贵族沙龙中,充当一个民族主义的吉祥物。
“上校先生,您真是稀客,今天的宾客实在有福,可以一睹‘黑猎人’1的风采。”
沙龙女主人普鲁士的路易丝公主含笑迎上吕佐夫寒暄,艾丽莎自去一旁寻她的熟人,青年家卡尔伊默尔曼了,他们两人认识这两年来一直打得火热。对此吕佐夫并不在意,反正他的婚姻中已经充满了不快,他不介意再多那么一点。
“能光临您的沙龙才是我的荣幸。”
吕佐夫用唇轻碰了下路易丝公主的手背,后者盈盈笑着将他引去男宾客那里。大家纷纷恭维着吕佐夫当年反抗波拿巴统治的英勇,吕佐夫不得不搜肠刮肚一一恭维回去,他由衷地感到厌倦,恨不得马上冲出门骑上马,回到自己的军营中去。
“伊莉莎郡主来了。”
就在吕佐夫苦于不知如何应对时,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着骚动起来,“还有亚历山德琳公主。”
急于摆脱这些人的吕佐夫忙抬起头,装模样地去探看进来的几个女人。她们一共四人,两名少妇,两名少女。走在最前面的是十八岁的亚历山德琳公主,她算不得容貌出众,但胜在青春活力,棕色的假发髻盘在头顶,压在接缝处用掩饰的钻石王冠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皓腕上的细金丝镯子明晃晃的耀人眼目。长长的浅粉绸裙被微风吹起一角,露出了纯白缎子的鞋尖。陪在她身边的是贝蒂娜冯阿尼姆夫人,她和她丈夫都是小有名气的家,在柏林文化圈中颇负盛名。她穿着白色礼服,头发按照时下流行染成了红色,颈上戴着月桂样式的金项链,很有几分文雅娴静的气质。
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亚历山德琳身后的伊莉莎身上,尽管她并非出身王室,但她甫一出场,就如磁石一般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并没有穿时下少女流行的粉嫩色调,反而穿着靛蓝的丝织绸裙,圆润的彷如象牙雕琢的肩膀和臂膊裸露在外。她浓密的乌发高高盘起,两侧的发卷成了小卷,柔顺地垂下。那都是她的头发,绝无掺假。饱满的发丝中盘绕着一条细细的绠带金额饰,当中一块纯净的红宝石正垂在她眉心。一串三排珍珠项链挂在她秀美纤细的脖颈上、她的朱唇隐约含笑,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使人感觉她的眼睛仿佛是灰色的,眼波流动间自有一番柔情蜜意,但却不曾流于轻浮,反倒更增添了她端庄静美的风采。几乎每个人都看得如痴如醉,难以自拔,就连上了岁数,早有家室的老头子们都不自觉地捋着胡子,赞叹地欣赏着这盈盈走过的人间尤物。
吕佐夫却是个例外,他诚然也在盯着伊莉莎的方向,然而他的视线只落在她身后。那是明妮,一别之后再无音讯的明妮,他们分离足足十二年了。吕佐夫只觉得一阵酸楚炙热涌上了自己的眼眸,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才能勉强不让那股酸热冲破眼眶。他的明妮,依然美丽的明妮,她今晚的浅紫衣裙是那样的明媚,头上绒绒的羽饰是这般可爱,她的面颊还如十多年前般吹弹可破,她的眼眸一如昔日申豪森的雨滴,沉静透明。他恨不能扑上去,匍匐在她的脚下,热切地捧住她的手,从她春笋似的指尖一路吻到她浑圆的肩头,再封住她娇嫩的红唇,向她诉说自己心中的懊悔和思念。但他不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他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贪婪地凝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合眼之际,她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风传伊莉莎殿下和威廉殿下有情,拉齐维乌宫恐怕日日都得宾客盈门。”
“可惜拉齐维乌家地位还是不够显赫,不然他们早就该订婚了。”
“不过毕竟是神圣罗马帝国敕封的诸侯,认真说来也不算配不上。”
“那就要看宫廷里的态度了,据传陛下很是看好他们这一对。”
“但现在最受瞩目的还是王储的婚事。”
奥蒂莉亚拎着裙子,从这一群嘴里叽叽咕咕八卦的男人腿间钻过去,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伊莉莎。伯恩哈德徒劳地跟在她后面,他就知道,永远不能指望奥蒂莉亚能安静地当五秒钟淑女。
“伊莉莎姐姐!”
奥蒂莉亚亲亲热热地扑过去抱住了伊莉莎,后者也高兴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奥黛也来了,乖,喜不喜欢姐姐这里。”
“当然喜欢!伯尼也喜欢。”
奥蒂莉亚指指跟过来的伯恩哈德,十来岁的小男孩已经知道分辨媸妍爱慕美色了,他红着脸,拼命出一副稳重的大人样,先正了正衣领,然后一本正经地上前吻了吻伊莉莎的手背。其他的妇女都被他这副小男孩的做派逗乐了,纷纷以扇遮面,善意地笑着。
“也是个乖孩子。”
伊莉莎柔柔地摸了摸伯恩哈德的头顶,后者顿时受宠若惊地全身绷得紧紧的,但还没来得及回味片刻就接收到妹妹的白眼。
“伯尼,你看着奥黛,我得去和人说说话。”
眼看奥蒂莉亚粘着伊莉莎不放,明妮便如此嘱咐伯恩哈德,她此行的目的还是在于联络关系网,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看顾孩子,以及为这些未婚小姐当绿叶配衬上。
“是,母亲。”
伯恩哈德温顺地答应着,心里暗暗叫苦:奥黛她是自己想看就能看住的吗?他刚想开口求母亲去亲自嘱咐奥蒂莉亚几句,明妮却已经飘然离开。
“明妮。”
与人交际也是件非常累人的活儿,既要透出亲热又不能使人有无事献殷勤之感,既要卖弄风情又不能失之轻浮不定,既要言谈风趣又不能让男人觉出探察之意。明妮一番寒暄谈笑下来已是疲倦异常,她不禁感叹自己真的老了,于是忙寻了借口去花园里走走,以期放松身心。然而身后这一声熟悉得刻入骨中的呼唤却让她一时间头晕目眩。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回头,眼眶跟着湿润起来,晶莹的液体在其中闪闪烁烁,几乎要夺眶而出。
“吕佐夫先生。”
过了好一阵,她才绷了脸回过神,她本想做出一副冷漠的模样来惩罚他当年的离去,但到头来自己却表现得像个和情人闹了别扭的小姑娘。
“俾斯麦夫人。”
但这种程度的冷漠已经足够吕佐夫受得了,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垂着眼睛不敢看明妮,只敢偷偷打量她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他本打算表现得自然礼貌些,可一开口就发现声音已经被潮湿的泪意侵蚀得沙哑低沉。
“您……”
“您……”
两个人偏又同时开了口,然后彼此又都缄口不言,最终还是吕佐夫脸皮厚一些,先开了腔:“明妮,我还能叫你明妮吗?你过得好吗?”
明妮眼中的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着泪,比起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更惹人怜爱。吕佐夫惊慌地伸出手,把她圈在了怀里。她的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冰凉凉的,吕佐夫忍不住轻轻一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他吻去她的泪,吻着她柔软的唇,苦涩中含着甜蜜,仿佛和着泪水咽下最甘美的蜜糖。
“艾丽莎就那个样子吧,你能想象的贵族妻子的样子。也许过几年我忍受不了就会离婚,也许可能一直忍下去。”
他们在花园里散着步,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但又控制不住地偷偷握一握彼此手,“你呢?还是老样子。”
“还能怎么样呢?相敬如宾,相敬如冰而已。”
明妮轻轻叹着气,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人贪恋,却又虚幻得如梦如幻,“你该娶个好妻子的,你值得更好的人。”
“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当年没有理由在一起,现在就更没有理由了。”
“如果我离婚了呢?”
吕佐夫凝视着明妮,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一时间明妮也想抛弃掉一切,貌合神离的婚姻,天命之子,门肯的荣耀,只求和他在一起,但最后她只是低低地笑笑:
“我走不了的,路。”
“所以就忍心让我一个人走下去?”
吕佐夫紧紧握着明妮的手,挣扎在苦闷的婚姻中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感到浓浓的绝望。
“他为什么握着妈妈的手?”
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奥蒂莉亚气愤愤地瞪着拽着自己的伯恩哈德,“伯尼你放开我,我们得去问问他!”
“让妈妈自己处理吧,没听说她打算和爸爸离婚。”
伯恩哈德到底大几岁,处事沉稳许多,知道这种事不宜张扬。他死死揪住奥蒂莉亚,就怕她冲上去把事情闹大。
“妈妈这样太过分了!爸爸可没有对不起她过!”
奥蒂莉亚气得原地直跳脚。伯恩哈德只能不停地安慰她,好不容易才把她拖回去,还得一再警告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唉,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错,就不该同意带奥蒂莉亚来花园玩的,让她好好呆在伊莉莎身边就不用看到现在的麻烦事了。不过奥蒂莉亚还是和明妮闹了好几天脾气,好在她闹脾气是常事,明妮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终究没有选择吕佐夫,正是满心遗憾惆怅的时候,根本没心情去关注奥蒂莉亚。
“奥黛!好久不见!你怎么不等我一起来上学呢?”
眼看到了开学的时候,其他两家同样决定将孩子送到普拉曼学校的波美拉尼亚贵族都来到了柏林。莫里茨冯布兰肯堡从小和奥蒂莉亚一起玩到大,现在看到奥蒂莉亚自然格外亲热。他挺挺小胸脯,抓过奥蒂莉亚的小胖手吧嗒一口,伯恩哈德在一旁看得酸溜溜的,手痒想揍人。但是面对一个比妹妹还小一个多月的小不点,他还得表现出一副大哥哥的样子,真让人郁卒。
“莫瑞2,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奥蒂莉亚乐颠颠地把布兰肯堡拉到了一边,布兰肯堡和她同岁,脾气好得要命,他家的庄园又离自家不远,从小两个人就一起玩,布兰肯堡更是她的小跟班。现在两人还能在一起上学,奥蒂莉亚自然高兴得要命。
“奥斯卡明天到,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起了。”
布兰肯堡说的奥斯卡来自阿尼姆家族,比他们大两岁,早一年入学。奥蒂莉亚点点头,又拉着布兰肯堡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
“莫瑞,那个人是谁?我没见过。”
她把头朝明妮那边扬了扬,一名青年正彬彬有礼地和明妮寒暄着,正是他送布兰肯堡来到柏林的。青年身材修长,体魄健壮,微黑里透红的脸,闪闪发光的棕褐色眼睛,看起来毫无纤弱温和的感觉,反倒粗犷得像个东普鲁士乡下的农民。
“哦,他叫阿尔布雷希特冯罗恩,我舅舅。”
布兰肯堡瞟了一眼便凑到奥蒂莉亚耳边小声说。
“你妈妈不姓罗恩呀。”
布兰肯堡的母亲来自弗兰肯堡家族,出身高贵,不像罗恩这个姓氏,名不见经传。
“一表三千里的那种。”
布兰肯堡耸耸肩,“不过他人很好的。他在波美拉尼亚的第14军团服役,刚好现在休假,他就说来柏林送我上学,正好能顺便拜访一起的同袍。”
“这样啊。”
奥蒂莉亚又打量了罗恩几眼,“看起来凶凶的。”
“有点,我挺怕他的。”
布兰肯堡拼命点头。
“那我们到我屋里玩去吧。”
奥蒂莉亚于是贴心地拉走了布兰肯堡。而明妮也套问罗恩的履历背景,初入社会的青年全不是明妮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她问了个清清楚楚。
阿尔布雷希特冯罗恩,十八岁,出生在科堡附近的普罗伊萨根。他的家族有法兰德斯血统,后来才移居东波美拉尼亚的斯德丁。罗恩的父亲海因里希是一名中尉,母亲约翰娜出身军人世家。海因里希死于法国占领期间,当时罗恩八岁,因此和母亲一起回到斯德丁的娘家,由外祖母抚养长大。十三岁的时候他报名参军,进入了库尔姆的部队担任预备生。十六岁在柏林进修两年后在年初刚被派驻波美拉尼亚的第14步兵团。和布兰肯堡家有点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因而今年开始时常走动。不是什么值得拉拢重视的人物,明妮在心里下了个结论,类似经历的低级军官在普鲁士军队中一抓一把,这个罗恩并无出众之处。
“亲爱的父亲母亲,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老师对我也不错,要是他们不拿小棍戳人就更好了。这里的伙食特别难吃,肉硬得像石头,伯尼说习惯了就好。功课不难,但实在无聊,老师说我们这些女生不必学习语法和历史,更不用学游泳和击剑,所以主要课程只有刺绣、绒绣、音乐、图画和舞蹈。高年级的女生还会加上一点外语、写和阅读课。这些课程非常无聊,我迫切希望能学些好玩有趣的东西。我们每个人还有一小块地,男生学习耕种物,女生种植花卉,等成熟开花后学习如何摆放。这比功课还要无聊,老师要求每个人要种五种不同的花,但我就扔了一把矢车菊了事,除了偶尔浇浇水之外连肥都没有施,随它自己长去吧。”
“亲爱的父亲,莫瑞和伯尼已经答应偷偷教我游泳和击剑,但我们必须非常小心,不能让老师知道,不然他们肯定得挨打。我只告诉您一个人,我想您会支持我的,您可千万别告诉母亲,不然我就死定了。莫瑞还同意将男生的课程教给我,虽然他讲的乱七八糟,但有奥斯卡帮忙,我总算能懂一些。我不明白为什么学校不肯教女孩同样的课程,刺绣太无聊了,我的手扎了好几个洞。”
“亲爱的母亲,我在学校很好,学业很轻松,甚至有些无聊。如果那些幼稚的小男生不要来烦我就完美了,他们整天蜜蜂一样围着我转,叽叽喳喳没一分钟安静的。可能是因为学校里只有我一个女生名字里有‘冯’吧,但他们这样让我十分困扰,其他的女孩因为这个原因都不肯理我,我只能和莫瑞一起玩,不过莫瑞说他也很烦,班里的女生整天缠着他,他烦得要命,恨不得能赶紧逃回家。他觉得那些女生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刚出炉的点心。”
“亲爱的母亲,圣诞快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伊莉莎姐姐还记得我,她给我送了圣诞礼物——一双粉红的缎子鞋,王储殿下也记得我,他派人来问候我,还送了我一条红裙子一条粉裙子。坏消息是这下所有的同学都不理我了,他们和我格格不入,嘲笑我的身份以及和宫廷的联系。老师也警告我要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而非和宫廷‘厮混’。显然他们更喜欢来自资产阶级的同学,而非我这样的容克。另,我记得给王储和伊莉莎姐姐回礼,您还记得我种的矢车菊吗?它们开花的时候我把它们制成了干花,编成了花环,现在刚好回礼给他们,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总是我的一番心意。”
“亲爱的父亲,学校对我来说越来越像一种折磨,除了莫瑞和奥斯卡,没人和我说话。他们两个虽然受到些排挤,但女生总很愿和他们聊天。昨天学校的肉干咯掉了我一颗牙,伯尼说我本就该换牙了,但我还是不开心。我在墙上刻了一个时刻表,时时计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家。我太想回家了,以至于做梦都梦到我骑着小马在库宁堡闲逛。”
奥蒂莉亚给家里写了一封又一封信,抱怨自己在学校糟糕的处境。今天照例又是一封,她蹦蹦跳跳来找伯恩哈德,让他帮自己把信寄出去。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哥哥一脸震惊外加满脸泪水。
“伯尼,谁欺负你了?”
奥蒂莉亚吃惊地把信一扔,扑上去擦伯恩哈德的脸。
“奥黛,”伯恩哈德抹了抹眼泪,一把抱住了胖嘟嘟的妹妹,“我们的弟弟去世了。”
1黑猎人:吕佐夫志愿军为和正规军区别,穿的是自染的黑色制服,因此被称为黑猎人。
2莫瑞:莫里茨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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