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明妮找到了王室后,她就全面接手了他们一行人的衣食住行,一路照顾着他们从斯德丁赶往但泽。卡尔王子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已经痊愈了。但王后或许是因为过于劳累和惊吓,病情日益严重起来。几位王子公主为此忧心忡忡,连王储都没了在明妮面前撒娇耍赖的心情,整天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边。
“我的儿子,你去你的房间呆着吧,别传染了你。”
路易丝捂着嘴轻轻咳嗽着,手腕上的细镯子叮当乱晃,几乎能退到手肘上去,“这里有明妮在呢。”
“是啊殿下,有我在呢,您去休息吧。”
明妮也笑着推了推王储,后者现在看到明妮还有些不自在,因为总会想起自己刚见到明妮时冒冒失失地问她她丈夫是不是罹难了。于是他红着脸拉了拉明妮的手,嘱咐她要照顾好母亲。
“明妮,你自己也要注意,你可别跟着病了。”
临走之前,王储又悄悄凑到了明妮耳边,悄声说道。明妮微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我知道,殿下,您快去休息吧。”
“你别总是摸我的头,我都不小了,”王储嘟着嘴,小脸皱成了小包子样,“你可以摸我的脸嘛。”
“好好好。”
明妮的手轻柔地抚过王储的脸颊,后者的脸顿时烧得火烫,他嘴里含混地嘟囔了几句,几乎是连蹦带跳地窜出了房间。
“弗里茨还是那么喜欢你。”
当明妮重新回到王后床前时,王后突然睁开双眼,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她的双颊因为生病而枯瘦凹陷,所以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
“承蒙殿下错爱。”
明妮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开始沉默是金。
“他可没有爱错,他的眼光好得很。”
“既然如此,殿下将来一定会挑一位金枝叶做储妃的。”
“咳咳,明妮,你真不愧是门肯的女儿。”
路易丝无声地笑笑,拍拍她的手,“你也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睡会儿。”
“是,陛下,我先退下了。”
明妮宠辱不惊地行礼,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应对和了上位者的心思,至少她不会在自己丈夫的问题上追究了。
在明妮的精心照顾下,王后的身体略有好转,但她心怀着对国家沦亡的痛苦情感以及对丈夫生命安危的惦念,因而精神极差。这显然对她的健康起了不良用。她日夜忧虑,对王室复国的前途感到绝望。
“那些伟大人物花了两个多世纪才建立起来伟业在一夕之间就被摧毁。普鲁士的政府、军队、甚至国家的荣誉都不复存在。它们如雾一样消失在耶拿和奥尔施塔特那恐怖的战场上。我的儿子们,你们已经到了可以理解这深重的苦难的时候了。当你们的母亲、普鲁士的王后不在人世后,你们要记得这一切,记得这令人不愉的时刻。当你们忆起我的时候你们可以哭泣,就像我现在悲悼我不幸的祖国一般。但不要空流泪水,而要发展你们的力量。或许只有这样,普鲁士的守护之神才会降临到你们身边,然后就可以将你们的人民从屈辱羞耻和苦难的煎熬中解救出来。你们要从法国手上洗刷尽被法国玷污的先祖的荣耀。就像你们的祖先大选帝侯为父报仇,在费尔贝林击败瑞典那样。我的儿子们,不要让自己堕落下来,你们要成为真正的男人,成为伟大的指挥官和英雄。如果你们缺乏了雄心壮志,你们就不配称呼自己是腓特烈大帝的子孙。若是你们竭尽全力都不能让这个国家振兴起来,那么就像路易·费迪南德那样为它而死吧!”
当明妮听到王后强打精神对几个儿子这样说时,她微微蹙起了眉。看到三位王子垂手称是的时候,她暗暗摇了摇头。
“卡尔殿下,快睡吧。您看威廉殿下已经睡着了。”
入夜,明妮好不容易哄睡了卡尔王子,正想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被人揪住了衣角:
“明妮,你陪我睡会儿再走。”
“殿下,”明妮无奈地拍拍王储的小脑袋,轻轻坐到了他身边,“您就别闹了,快睡吧。”
“你上来。”
王储固执地往里挪了挪,给明妮腾出了地方。后者只能小心翼翼地挪了上去,由着王储掀起被子将他们裹在了一起。昏暗微弱的烛光中,王储细软的小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明妮,我一直在想母亲的话,我怕我做不到她的要求。”
“殿下,您不要太有压力,”明妮温柔而熟练地拍抚着王储的脊背,就像他小时候那样,“王后那样说只是因为她对普鲁士爱得太过深沉。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她并不是要逼迫您做些什么。”
“但是她说我不能让祖先的荣光蒙尘,”王储的手痉挛般的抓紧了,尽管只是小孩子的力气,但明妮依然感到了疼痛,“我很怕,明妮,我怕我做不到腓特烈大帝那样的功绩……”
明妮落在王储背上的手改为了轻缓的抚摸,怀里的孩子恐惧地抬起头,一双湛蓝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带着属于孩童的天真懦弱:“明妮,我的明妮,如果我不能像腓特烈大帝那样,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殿下,”明妮微微笑了,她轻抚着王储的头顶,拍拍他的手背,“您要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腓特烈大帝自有他的功绩,他的好处,您完全没必要和他去比较,您有您自己的好,您大可不必自怨自艾。”
“真的吗?”
王储急切地搂住了明妮的脖子,将脸颊靠在了她的胸口,“明妮,我不想像母亲说的那样,为了国家去死,我想活着,这样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呢。”
“您当然要活下去,您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呢。”
明妮刻意忽略了王储的后半句话。
“那是不是当了国王,我就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了?”
但王储不罢休,非要问个究竟。
“您以后会娶妻生子,到时候就不会说这种傻话了。”
“我不喜欢我的妻子,我只喜欢明妮。”
小小的少年急切地表白着,声音响亮得差点惊醒同屋的两个弟弟。好在明妮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王后不会乐意听到这样的话的,以后不许再说了。”
“反正我只喜欢明妮。”
王储嘟囔着,又往明妮温香柔软的怀里靠了靠,他阖上了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明妮沉默地一下一下拍着他,昏黄烛光映照的房间内一时间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最终他们在柯尼斯堡见到了国王。他颓败落魄得毫无君主的风范,明妮无端地想到,利希特瑙夫人当年被王室流放时是不是也是这般颓唐。国王听闻了明妮对他妻子孩子的照顾,难得地召见并郑重谢过了她。但他们也没能在柯尼斯堡这座古老的普鲁士都城呆太久,因为法国人的虎视眈眈以及当地驻军种种不友好的表现,他们不得不再次迁移,这次他们要走一段更艰难的路迁往东面的港口城市梅梅尔。
王后的高烧却日益严重,现在又从柏林传来了消息。占领了首都的波拿巴开始了对王后的无情诋毁。波拿巴不喜欢路易丝,他讨厌任何过问政治的女人。现在他决定剥夺王后的尊严。他在官方公报中嘲讽:“她是个徒有容貌而无头脑的女人……她会为她给国家带来的一切痛苦而受到良心的严厉谴责。她的夫君则是愿意人民幸福和平的好人。”
这样的话激怒了王后,她僵卧在病榻上喘息,泪流不止:“这个粗野的人把国家从国王手里抢走还不够吗?还一定要用这些虚假的丑闻毁掉他妻子的名誉吗?我宁可自己落入上帝手中,也不要落入那个那个权力之徒之手。”
王后的话说得哀婉动人,闻者落泪,除了明妮。她安静地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和呼啸的狂风,现在是一月,东普鲁士最冷的时节。她走到床前,轻轻给王后身上又盖上一层被子:“陛下,该出发了。”
在这样风雪交加中,王后被抬上了马车,一行人开始冒着暴风雪向梅梅尔进发。国王和几位王子公主已经先一步赶到了梅梅尔。王后害怕自己破败的身子连累家人,于是暂且留了下来陪着王后的只有明妮和国王的医生胡费兰。他们一路颠簸着前行,天空是灰色的,仿佛破了口子般呼啦啦落下大片大片棉絮似的雪花。凄风苦雨拍打着车窗,王后气若游丝地躺在车里,这儿冷得如同冰窟。明妮动隐蔽地活动着双手,她带来的食物和衣服大部分给了国王和王子们,现在留在他们身边的物资少之又少。不过本该如此,谁会把宝贵的物资浪费在女人身上呢?
忽然一个巨大的浪头重重拍向堤岸,掀起的浪花猛地扑上道路,撞碎在马车的侧面。马车剧烈地摇晃着,多亏车夫的技术足够高明,才勉强没让车翻倒。接下来的旅程中,海浪接二连三地袭击了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浪涛,又不得不面临路面结冰的窘境。而当他们千辛万苦奔波了一天后,所能找到的只能是几间破败不堪的房屋。王后不得不睡在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房间没有玻璃,雪花穿过空荡荡的窗框飘落进来,洒在她身上。就像是葬礼一样,还是那种街头乞丐的葬礼。明妮在心里这样想着。她爬起来,找来了几块木板挡在了窗户上,勉强能遮住雪花。
这样的旅途持续了三昼夜,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明妮尤甚。她这几天总觉得下腹坠涨,隐隐痛,但她只以为是旅行疲乏且受凉的缘故,并没有当回事。他们到达梅梅尔后,情况稍有好转。莱斯托克将军率领残余的部队,联合赶来增援的俄国军队总算稳定了局势。在埃劳战役中,双方的军队互有损伤,胜负未分,但至少没有一败涂地,这总算是个好兆头。
“你看,明妮,我们的状况现在正在好起来呢。所以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王储握着明妮细瘦的手腕,一晃一晃的。王后刚到达梅梅尔,明妮就倒了下去。医生诊断她本有两个多月的身孕,现在因为过度劳累和寒冷,已不幸流产。这下明妮成了王室的恩人,在她休养期间连国王都来表达过自己的歉意。王储更是每天都抽空来看她,“我听说沙皇过段时间都要来看我们呢。”
“我也听说了。”
明妮微笑着拍拍王储的手,苍白的脸色反而让她有一种象牙白般的纯净之美,“情况或许会好转,但我不认为沙皇值得信任,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可以托付的盟友,不过都是些利益之交。”
“然而我们现在也只能信任他了。”
王储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拉过明妮的手贴在脸上摩挲,“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的明妮,我舍不得你呢。”
“我会的,殿下。”
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来到柯尼斯堡的时候,正赶上波拿巴的另一则公报发表:“在王后的房间里有沙皇的画像,还是他亲自送给她的。那里还有她与沙皇来往的信件……这些文件表明,允许妻子干预国政的君王们是何等狼狈。国家文书上散发着麝香气味与梳妆台的缎带花边及其他零碎杂物放在一起。”
这给这次会面蒙上了些许尴尬的气息。不过王后还是成功地说服了沙皇继续和他们一起抗争下去,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怀着如此的信念,她在四月份赶到了柯尼斯堡,去见她妹妹弗雷德里卡,还亲自参与了伤员的救治。然而接下来的弗雷德兰战役给了她相当大的打击,沙皇的军队被波拿巴击败,后者的部队甚至攻陷了但泽要塞,柯尼斯堡也被威胁。她不得不匆匆返回梅梅尔,带着两个月的身孕。而接下来就是一幕人间悲剧:柯尼斯堡陷落,沙皇的军队撤走,沙皇和波拿巴握手言和,然后他们被要求娶提尔西特见驾。
“所以,陛下他要我去提尔西特。”
王后如此对明妮说道,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视线被泪水模糊,一片薄纸飘飘荡荡地从她的指缝间滑落,跌在了地毯上。那是国王写来的请求,他不敢来见自己的妻子,又缺乏独自去面对波拿巴的勇气,便只敢送这一张写着求恳的字条。
“陛下这是为了国家考虑。”
明妮谨慎地回答着,“男人总会对女人心怀怜悯些。”
“那他为什么不肯怜悯我?!”
王后少有地失态了,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抹红晕,声音尖锐如同裂帛。但随即她便又平静了下来,恢复了温婉的口吻,“当然,陛下是为国家着想,我也要为我的人民付出,所以即使这是一件最痛苦不过的事,我也不得不去。”
“我陪您去,陛下。”
明妮也同样温婉地躬身,她也很想借机去看看波拿巴,这个欧洲的征服者究竟是何等样人。
提尔西特会谈是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进行的,波拿巴和沙皇一见如故,彼此倾慕对方。相比之下,缺乏机敏和威望的普鲁士国王就被他们共同厌弃了。他不得不每天骑着马,以客人的身份从另一座村庄赶来,然后忍受两位皇帝的冷眼和无视。他迫切地希望妻子能把自己从这种尴尬中解救出来,免得自己日日这般无措。而波拿巴对他的妻子也“盛赞有加”,甚至说她是“普鲁士唯一的男人。”
他表示自己可以降尊纡贵地接见她,但又借口他们是在中立地带,只选了一个磨坊主的家为接见地点。
这样的侮辱对明妮来说并非不可忍受,但对于王后的另一个忠实侍女冯福斯伯爵夫人来说,那就是大大的不敬。她因而对波拿巴毫无好感。当她们两人扶着身着白色绸衣,佩戴着古色古香首饰的王后走下马车时,她们看到皇帝的侍从个个衣着华丽,威严无比,反倒是令欧洲闻风丧胆的一代雄主衣冠朴素,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王后。
“尊敬的陛下。”
为战败的一方,自然是普鲁士的王后要率先低头,但她迎来的是一句劈头盖脸的讥讽:
“我不明白,普鲁士究竟是从何得到勇气,竟胆敢卷入这场战争!”
“陛下,是腓特烈大帝的盛名让我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
王后的回答得体而机智,波拿巴阴沉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接下来他的表现彬彬有礼了许多,他礼貌地邀请王后去屋里单独会谈,将明妮、福斯夫人,以及普鲁士的国王都留在了外面。
“看看他那副尊容,”福斯夫人鄙薄地低声和明妮评价着波拿巴的相貌,极尽挖苦之能事,“脸颊浮肿,又矮又胖,完全谈不上什么仪表。眼睛阴沉,神色严厉,活像命运的化身,只有一张嘴长得还算不错。”
“他的相貌固然不佳,但却有几分恺撒的气质。”
明妮对波拿巴的评价要稍微客观些,但这话显然不合对方的心思,因为福斯夫人瘪瘪嘴,没再继续和她说一句话。明妮也只能打量起同样守在外面的国王了。这可怜的人不得不接受来来往往其他人同情的目光和莫名的讪笑,以及数不清的窃窃私语以及指指点点。最终,他不堪忍受地起身,推门走了进去。明妮打心眼里为他的半途而废感到不值。
而到了晚宴时分,王后的表现要更优秀些。当宴会结束时,波拿巴出于礼貌将一枝玫瑰和献给了她,而她机灵地问道:“我可否认为这是友谊的象征,我关于马德格堡2的请求已蒙答允?”
“这只是一种礼节上的举动罢了。”
波拿巴冷酷的态度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宴饮结束,他没有答应任何王后的请求。以至于当王后被送上离去的马车时,她不禁哭倒在座位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受这样一番屈辱。福斯夫人流着泪安慰着她,明妮沉默地坐在一旁,波拿巴这么做固然不够礼貌,但也是帝王的应有之义,难道要他惑于美色而使本国利益受损吗?不过真正精明的该是那位法国外交大臣夏尔德塔列朗,宴会后他对伤心王后的安慰必将为他在其他欧洲国家的贵族中赢得大好声名。明妮还记得他的一句话:
“您说的有关腓特烈大帝的那句话真是极有道理的。它使人联想起普鲁士昔日的荣耀和伟大,但也提醒人们世间一切雄图霸业都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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