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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松阳、松阳、松阳，有听到我说话吗？”
清澈的声音终于将小孩从漫无边际的走神里拉了出来，条件反射地对着自己始终无法见到面孔的养父报以微笑，手上的动顿了一顿，然后接着流利地削下苹果皮。
“有哦，刚刚讲到水门你在战斗的时候忽然领略了仙人的力量，真的是了不起呢。”
稚嫩的童音里夹杂着超乎年龄的温柔，波风水门抽搐着嘴角看着对方熟门熟路地把牙签插到削成兔子状的苹果里，然后喂到自己嘴边。
“…………”对于自己手上的重量始终没有减轻这一件事疑惑无比的松阳歪了歪头，小小的脸被绷带衬得越发苍白起来，“挑食是不好的哟，苹果的营养很不错，既然受了伤就要乖乖听话，泉——”
最后一个字被松阳咽了下去。
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么说，他沉默了一下，慢慢放下手，有点不知所措地压在自己的膝盖上，长长的头发掩下来，让水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干净的苹果兔子咕噜噜砸在地面上，沉闷的响声后，一切都变得寂静无比。
波风水门在心底叹了口气，垂下长长的睫毛看着这个无比温柔又无比矛盾的小孩。
“对不起，水门大人。”
半响，他听见松阳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这么成熟的，你也可以试着依赖别人，依赖同伴，依赖我，你也不必一直站立着，试图用脊椎给别人撑起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
波风水门轻轻拍了一下养子的头，微笑着询问：“过两天松阳的户籍就可以落下来了，到时候我和松阳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他有点小期待地笑起来：“我记得你没有姓氏，对吧？”
松阳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于是他抬起头，明明看不见，但还是知道波风水门在做什么。
波风水门朝着松阳伸出了自己的手。
于是他也伸出手，小小的掌心放在带着消除不去的茧子和伤痕的手中，脸上的笑容终于带了点孩童的稚嫩，有点期盼，有点害羞。
“好啊，那么我就是波风松阳了——”
他听见自己高兴的声音，于此同时宇智波松阳在内心缓缓抬起了头，注视着意识里无穷无尽的荒野和死寂的坟墓。
（五）
“接下来等我被允许下床之后，我们就一起去火影楼吧，”说到这儿，波风水门又是无奈又是温柔，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即使是实力强大天赋出众的金色闪光，在面对红发的女朋友面无表情地把湿帕子摔到自己脸上，然后用苦无把他隔着棉被钉在床板上强制勒令养伤这件事……
也是无能为力+心甘情愿+其实有点小开心有点小期待的。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往死里踹。
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这件事完全是老师你自找的。”
面瘫的卡卡西毫不犹豫地吐槽到。
在执行任务期间不仅顺带捡了一个孤儿当成儿子养，风风火火赶回木叶以后光顾着跟别人炫耀跟女朋友解释然后到商业街买买买，之后多巴胺含量急剧上升的情况下，顺手丢下了刚出炉的儿子。等到用飞雷神掀翻了整个木叶，牵着松阳回家，感觉哪里不对，伸手一摸肚子全是血。
漩涡玖辛奈：…………妈的智障。
对时不时智商掉线的天然呆男友采以极刑之后，玖辛奈一秒转换人格，一脸心疼地帮松阳换绷带，戳了戳他的脸颊。
“……还这么小的孩子呀。”
她不胜唏嘘，拆开绷带后可以看见的是松阳空无一物的眼眶，虽然为忍者血腥残酷之事见得多了会变得麻木，但偶尔某一个瞬间，心里的伤感和无力还是会冲击很久。
波风水门：……玖辛奈你倒是看看我呀我被你钉在床上动不了了qaq
之后波风水门的三个弟子推门进来，卡卡西动不太自然地拍了拍松阳的头，仿佛洪水猛兽一样缩回手，换来琳的一声轻笑和带土的几声嘟囔。
——明明是我和松阳的关系比较好啊。
于是宇智波带土不甘示弱地跑到松阳身边，一巴掌按下去，用力揉了揉松阳的头发。
拿开手后松阳从黑长直变成了黑长炸。
松阳：…………哎。
琳：…………噗。
波风水门：…………噗。
卡卡西：…………你个白痴。
（六）
之后，松阳被暂时拜托给了第七班。
波风水门毕竟是伤员，漩涡玖辛奈也面临着即将出任务的局面，索性第七班暂时并没有任务，便开始手忙脚乱地照顾起这个早熟得有点过分的小孩子。
“——不，不用抱我的，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
医院门口，松阳有点手忙脚乱地拒绝着刚刚进入青春期少女的怀抱，脸色有点窘迫，倒显得他像个硬是要装大人的小孩一样，于是琳甜美地笑起来，把手背在背后：
“那么，需要我牵你吗?”
谁知松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卡卡西就冷硬地打断了琳的话：
“琳，他不需要你的同情。”
那不是同情，那是温柔地剥开别人的伤口，然后微笑着撕裂撒盐。
宇智波带土看见琳沮丧又愧疚的脸色，心里有几分埋怨卡卡西的不解人情，然而卡卡西说的没错，他也不好指责什么。松阳有点沉默，也不知在想什么。
带土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盛满漫天夕阳。
“对了——”
活力又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来，松阳有点怔怔地听见一阵窸窣的布料声后，手腕上缠住一截布带，他试着拽了一拽，感觉到明显的拉力。
“我抓住松阳了，这样子把我们四个都牵起来的话，谁都不会走丢了——”带土炫耀着手腕上的死结，一边的卡卡西放弃似的，自暴自弃地开始把自己也拴进长长的布带里。
松阳感觉到风的流动，带土蹲下来，冲他笑着，声音里带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这样子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弄丢你的，放心好了。”
（七）
可是宇智波松阳已经走丢了。
明明是冲着少年极其温柔地笑了起来，乖乖巧巧地跟在三人组的后面，却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把头扭向记忆力宇智波驻地的方向，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空白。
（八）
宇智波松阳应该是已经走丢了的。
这件事他记得非常清楚，记得清楚也是应该的，这件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记忆里的前几天，即使是一个人走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这件事也像是一把锋利地刀刃，切开肌理，划破血肉，蛮横地插进骨头的缝隙里，留下让人牙酸的声音和永生难忘的伤痛。
他应该是死去的亡灵。在将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交付给了泉奈以后，他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意识恍惚地砸在地上，有好几分钟他都分不清楚自己的心跳是否还在跳动，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悄然无息出现的宇智波斑小心翼翼地架了起来。
他靠在自己弟弟的肩膀上，这个肩膀同斑小的时候一样，并不怎么宽大健壮，但在松阳不知道的地方忽然间变得可靠而又沉稳起来——明明是足以和忍界之神匹敌的人，在身量上却差了不少，该说不愧是猫和犬的区别吗？
然而就是这样的肩膀，让松阳被泉奈平稳的呼吸声感染得昏昏沉沉，他模模糊糊间想，兴许自己就在这个肩膀上睡过去，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独身一人——
对了，还有一只猫。
斑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轻轻地把松阳的通灵兽放到他的膝盖上。
松阳忽然间被自己逗笑了，死亡来临的时候寂静无比，然而身边两个弟弟的陪伴又让他感到安心，他侧了侧头，忽然又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看不见的，于是也就歇了再看几眼弟弟的心思。
然后他就走向了死亡。
“……对不起。”
这是松阳最后听见的、自始至终沉默着的弟弟最后的一句话，还有一滴温热的水滴，砸在松阳干枯的手背上，很快变得和肌肤一样冰冷起来。
（九）
可是，松阳并没有得到终结。
对啊，我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死去的。
当死尸再一次从地狱里爬起来，当小孩费力掀开棺材，当他再一次独身一人处在交战后的尸横遍野之中时，当他再一次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重要的人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我又一次被时间丢下了。
——又变成独身一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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