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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宇智波泉奈还记得很多年，当他与斑尚且年幼的一天。
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这种缱绻的粉色十分的温柔。他趴在松阳的膝盖上，不依不挠地蹭着他，要求他弹一下三味线，对面的斑炸毛地看着手里的一袋爆米花，面前的果汁动都没动下。松阳轻笑了一下，曲起食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泉奈要听话，不要这么任性。”
松阳端起一杯酒，一片樱花漂浮在澄澈的水面上：“我现在的手是用来握刀的，不能用来弹三味线。”
“诶——”打定主意松阳是在敷衍自己的泉奈不大高兴地鼓起腮帮子，拖长声音道，“那不是一样的吗，松阳尼桑？”
“不一样哦，”松阳沉吟一会儿，继续说下去，“因为挥刀相向，所以这双手上缠绕着的是死去之人的杀气、戾气、怨恨、悲泣……所以现在即使弹三味线，也无法弹出我真正想要说给泉和斑奈听的东西。说不定等到有一天放下刀剑，我才能重新拾起三味线吧。”
“…………”宇智波斑皱眉看着他的大哥。
“松阳，你知道的，如果你放下你的刀剑，你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如果你死了，整个宇智波将会被置于何种境地？男人将会接二连三地死去，珍贵的女人将会被俘虏变成其他家族的战利品，手无寸铁的儿童将会被杀死，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个残酷的世界就会被挖去，我们宇智波的驻地将会化为一片狼藉，最后剩下的只有游荡在世间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怨灵看着敌人欢呼着踩踏我们的尸骨，捏碎我们的血肉。”
“你明明比我们都要大，却总是这么天真。”
宇智波斑的话语里透露出不合符他年纪的残酷和现实，然而松阳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
因为这是一个事实。
泉奈沉默了一下，伸手搂住松阳的脖子，整个人都缩进了松阳怀里：“那么就不要弹三味线了，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啊，松阳尼桑，有什么想要说的，就说给我听听看嘛——”
“我总有一天会死去的，”松阳感受到泉奈轻轻弹跳了一下，于是他安抚地摸着泉奈刺刺的发丝，“可是，在我死去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让你们看见，即使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这个世界同样也有美丽的地方。不，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种残酷，才让温情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宇智波一族的这双眼瞳，就是一个证明，”他遥遥描绘着斑的眼瞳，“正是因为比谁都要爱得深，正是因为比谁都要珍视这些温情，正是因为比谁都要付出得多，所以失去的时候比谁都要痛。”
“这些是我们失去爱惜之物的证明。”
“所以，我希望你们、不，是整个宇智波家族，都能认识到，”松阳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这双眼瞳，不是为了斩断敌人，而是为了斩断过去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能够再一次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
“所以你们要学会用这双眼瞳去看，这个世界不仅仅局限在战争上的厮杀，这个世界也还有很多美丽的地方。如果不打仗了，那么我希望泉奈和斑都可以出去流浪，用这双眼瞳，真实地看待这个世界，吟游诗人也好，神出鬼没的大英雄也好，听起来都是不错的职业呢。”
泉奈抱着松阳，大哥的心跳一如既往地沉稳而安定，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那么你呢，松阳大哥？”
“我？”
松阳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说出一定会让斑炸毛害羞的话：“还没想好呢，不过，我希望可以一直和斑、泉奈在一起。”
画面定格在那个熟悉到让人心头酸涩的微笑上。
宇智波泉奈猛然睁大眼睛，注视着一块虚无不定的黑暗。
他窒息了很久，终于身体后知后觉般开始呼吸，干涩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他咳嗽了一下，转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卷一卷来到橱柜前，摸索着打开橱柜却什么都没找到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宇智波的驻地里。
宇智波泉奈沉默了一下，向后一砸倒在地板上。
结果很多年以后，宇智波泉奈真的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他坐落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手指在空中仔仔细细地描绘着自己两个哥哥的容颜。
现在松阳大哥真正放下了刀剑，但是斑尼桑在做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都比自己要好吧？
在黑暗里思维滞留了一晚上的泉奈在温暖的日光里终于转了转眼珠子，活动着僵硬的四肢起了身，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刘海后下了楼，旅社老板的女儿看见他的一瞬间脸颊飞上了两片红云，手指纠结着衣襟下摆，结结巴巴：“那、那个，泉奈大人，你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泉奈的目光扫过热气腾腾的粥和小菜，想了想，对着这个女孩子露出一个微笑来。
谁知道这个女孩一愣，倒是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泉奈没太在意，慢腾腾地解决早餐问题。这架旅社坐落在两个国家之间，来来往往客流很多，泉奈初来乍到的时候，浪人正在洗劫这家旅社。
战国时代，忍者之间的战火连绵不断，并且一直在波及平民百姓——多数时候忍者在厮杀时都会无视“战斗时不得波及平民”这一非常束手束脚的原则，来自荒野的凶兽、忍者的无情、饥荒、战争——这不得不让一些老百姓转而寻求一些忍者族组织的庇佑。
这家旅社的老板，当年有恩于当地一名强大的忍者，多年以来开着旅社倒也相安无事。可惜生死无常，在这名忍者意外死去了以后，这一家老小又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这种。
一路漫无目的游荡到这儿的宇智波泉奈，所目睹的便是这名少女拼命将两个弟弟藏在身后，哀求几位浪人放过他们的一幕。
抱着点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泉奈出了手，还非常体贴地只是用了幻术，没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少女看着从天而降的黑发少年，清俊、冷淡但让人安心，左眼里绯红一闪而过。
于是加上了大恩人这一头衔的泉奈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来来往往的人流带来无数的情报。比如宇智波和千手联合的忍村已经兴起，比如又有诸多家族加入，比如有人传言新任火影是千手而非宇智波，比如有人传言宇智波与千手其实不和。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宇智波泉奈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他缓缓放下筷子，窗外两个小男孩嬉戏着打闹而过，身后的少女小声又呐呐道：
“您看起来很悲伤。”
“……”宇智波泉奈没说话。
“您总是孤身一人。”
长久的沉默后，泉奈开了口：“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我有两个哥哥，我并不孤单。”
“那么您的哥哥呢？”
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出格的少女急忙道歉，“——很不好意思，泉奈大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眼见得少女都快眼泪汪汪了，不知为何泉奈很想笑，他轻快地说：“我的哥哥啊，一个死去了，一个还活着。”
一个死去了，终于达成了他的心愿，放下了刀剑，安安稳稳再无忧愁。
一个还活着，与泉奈咫尺天涯之间，还睁着眼睛，永远也放不下一切。
泉奈轻轻摸上自己的左眼，残缺的视野一开始并不习惯，多年下来残缺也成为自己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他总是在失去。
松阳死去之前，轻轻搂着他，就好像小时候一样，泉奈的头搁在他的膝盖上，费力睁开眼睛，黑暗中隐约可见松阳的双眼都缠上了绷带。
一边总是不对头的卷毛猫安安静静地陪着两个兄弟。
——我快死了，哥哥。
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几乎是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失血的晕眩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呜咽着，抓住松阳的衣襟。
松阳微凉的手心摸上他的额头，皮肤接触之间一如既往的安心感传递过来。松阳的声音好像在天际响起，遥遥不知所踪：
“你不会死的，泉奈。”
轻轻的笑声传来：“不是说好了以后要一起去流浪，周游世界吗？那可是我们三个之间的约定啊——”
布料的摩擦声传来，知道视线陷入一片黑暗，感官迟钝的泉奈才发现自己的双眼被蒙住了。一种巨大而不知所措的恐慌狠狠攥着他的心脏，他重重的喘气，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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