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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炸响一道惊雷，恍若蛟龙腾飞，大雨紧随其下，霹雳啪啦，极其凶猛。
红姑挨个将各个窗户仔仔细细检查个遍，没有漏雨，这才慢悠悠的离开。
近日来连着大雨，弄的三小姐都发起烧来。她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眼见三小姐睡着，她才出来检查旁的。
眼前又是一道闪电骤然亮起,“轰隆”一声炸响将屋檐下的两个家仆都吓了一跳。
两人跺跺脚，其中一人抖抖身上的蓑衣唾骂一声：
“这贼老天，平白地就知道吓人。”
另一人鬓角斑白，年纪稍微大些：“呵，你可别瞎骂，这天上可是有神仙的，指不定人家是在打架，当心神仙听去了记了仇，我们这些凡人就遭殃咯。”
年轻的下人一脸愁苦：“唉，平日里那些百姓供奉还少，如今……刚刚回来那路上，你可是没瞧见，那些灾民，唉——可怜的。”
“你也瞧见那对兄妹了？我——”
“凡叔，爹爹叫您回来后过去一趟。”
软软糯糯的声音忽而响起，只见未佳一身红袖短袄，不知何时站在回廊下面，倒将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见是未佳，那年纪稍大一点的叫凡叔的咧嘴一笑，应声道：“是三小姐啊，老奴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他搓搓手掌，正要开口道谢，未佳已然转身离开。
这个三小姐，总是这样！不给人一点感谢的机会，平白的生出距离。
三小姐自幼生的唇红齿白，伶俐过人，待下人们也是极好，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儿。
明明是善良可人的，可就是不喜欢笑也不爱说话。
怪道都说三小姐最像老爷，这脾气，以及恪守礼教的言行举止，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春明，我去老爷那里去一趟，你先回屋去。”
凡叔转过头，眯眼一笑，像是想起什么，又叮嘱道：“老爷不喜欢我们给小姐们讲外面的事，你可千万别在二小姐面前再多嘴了。”
“知道啦知道啦！”
春明满不在意挥手，大步离开，心里自有一番盘算。
他春明之所以能在府里头长脸，全凭的是二小姐的器重。要是他不说那些外头的新奇玩意勾起二小姐的兴趣，他还拿什么得到器重？
这小子！凡叔苦笑着摇头，知道春明无所谓的态度就是不会听他的。算了，等将来吃到苦头就知道了。
凡叔七拐八拐的，好容易走到老爷的院子，在临近院落前又将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这才叩门：“老爷，老奴回来了。”
无他，老爷此人最重规矩仪态。
“进来。”
很快屋里便回应，凡叔推门而入，昏暗的书桌前一身官服的中年男子，同样是鬓角斑白，可抬头一瞬间眼里流露出犀利的目光，仿佛老鹰狩猎，目光快而狠辣。
凡叔不由心一抖，行事愈发恭敬起来：“老爷，沿河岸一道我和春明已经查访过了，百姓们并无伤亡。只是——”
“嗯？”
拿着书的手一顿，他猛然直起身子，周身气势瞬间压的凡叔呼吸一窒，“可是粮仓出事了？”
“不不不，不是，”凡叔连连摆手，苦笑道：“老奴只是看见城里陆陆续续涌来灾民，心生怜悯罢了。您……”
“你是说，城里来了很多灾民？”
崔显眉头一皱，“可有伤亡惨重者？”
“并无，只是他们流落街头，我回城路上看见有对兄妹，他们孤苦无依的——”凡叔欲言又止，明知道老爷不喜欢来路不明的人，但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希冀。
“厉凡！”
崔显语含警告，两双眸子紧盯着凡叔：“我以为你在崔家这么多年，多少是知道分寸的。”
“老爷，”凡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请罪叩头：“是老奴糊涂了，是老奴的错——”
半响，崔显坐回位置上，叹了口气。窗外雷雨交加，室内烛火晃了晃，无形中给屋子里更添几分沉重。
“八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
崔显没由来这么一说，凡叔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毕竟八年前的事，谁也不想再经历！所以老爷不想再收留来路不明的人，也是情有可原吧。
“你去准备下，明天叫夫人带着小姐一起去城外施粥吧。”
凡叔一听，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老爷果然还是那个老爷，虽然心里欢喜，但是他仍旧没忘记礼数。
临出门，凡叔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自家老爷，油灯下的身影仿佛拉长的标杆，经历无数风雨，依然屹立不倒。
老爷为了这个家，为了朝廷，却是付出太多了。
次日，依旧是延绵不断的大雨，远处的天灰蒙蒙，像是被谁捅破个窟窿似得不停的向下漏水。
“娘亲，为什么我们要去给那些乞丐送米，爹爹真讨厌。”
崔未颖撇撇嘴，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泼天大雨，心底愈发烦躁，小胳膊腿不停的在狭隘的马车里伸蹬。
马车忽然急刹住，摇晃着身子的崔未颖来不及反应，当时就被重重摔在马车凸起来的一角，她顿时疼的大哭。
见她哭的好不伤心，未佳压了压手帕，上前想要拉她，不料却被她重重推开：“你走开，我不要你。我要回家！”
猝防不及被自家姐姐这一推，未佳当即就被推到在车角。她没有哭，只是伸手往头上一摸，微微的凸起，怕是肿包了。
两世为人，这点苦痛不足以让她一个成年人哭出来，但这幅身体是小孩子的，她是管制不住自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崔母当即沉了脸色，厉喝一声：“未颖，你放肆！这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妹妹？”
崔未颖为老二，一向很得母亲喜爱，鲜少被崔母这样疾言厉色，当即吓得抽噎不止。抬起鹅蛋脸，眼巴巴瞧着崔母，小眼睛里眨巴眨巴泪水，模样委屈极了。
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崔母纵使有天大的怒气心底也发不出来，加上未佳也没有闹腾，于是只是拍着未佳手柔声道：“二姐也不是故意的，咱们原谅二姐好不好？”
未佳心底叹气，又是这样不不了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想起上辈子母亲因为自己的苦难而泪流满面的样子，总归是自己的母亲，忍一忍吧。
见她点头退让，崔母也没再关注未佳，反而低头去哄着未颖。
二姐面容酷似母亲，历来最得母亲宠爱。
上辈子她也是个不省事的，凡事爱跟二姐争个输赢。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不偏颇呢？
输的那个总是她！
马车陡然一停，崔母也停下哄着未颖的动，掀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很快回话道：“前头路上有人挡着，小的根本过不去。那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肯让路。”
“求求夫人，赏我们兄妹两个一口饭吃吧！我妹妹要饿死了！”
清晰的少年男声传过来，因着在变声期，听起来有点像公鸭嗓子，着实有几分难听。
这时少年趁着车马不动，赶紧继续说道：“我力气很大，能帮夫人干活，能干很多很多活。求夫人赏口饭吃，求夫人救救我妹妹！”
虽是乞求，但语气并不卑微
这声音——未佳双手倏然紧握，低垂着眼帘，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崔母一听，叹了口气，这几日她是听老爷说过城外灾民有多可怜，加之自己也是有孩子的，自然生了慈悲心。
于是她抬抬手吩咐李管家道：“你把这几个铜板拿给那小兄弟吧，唉，可怜的。”
哪知不一会李管家拿着那几枚铜钱又折回来，且那兄妹两个一直不让开，被挡着去路的崔母面上隐有几分不耐，见李管家处理不好，索性自己扬声道：“小兄弟可是嫌弃这钱太少？这样吧，我再给你一点，这一两银子已经是足够你们兄妹两个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谁知他们还是不要钱，只是跪在那里，崔母眼尖瞧着管家无功而返，这下再好的休养也压制不住怒气。
呵，这小兄弟是想趁火打劫？
想是知道车里人已经不耐烦起来，那小兄弟起身朝马车走过来，他先是恭恭敬敬朝崔母揖，这才开口道：“感谢夫人大恩，但家母曾教导过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既然没有为夫人做事，是万万不能拿夫人的银子。”
一声又一声熟悉的腔调，未佳只觉得听得心都在发颤，她的手握住又舒展开，握住又舒展，反复几次，直到她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她这才偷偷瞥了眼窗外，又很快垂下眸子。
原来，真的是他！
一瞬间面前的景色仿佛重叠起来，她仿佛回到上一世那个破旧的寒窑里，他英俊颀长的身子在灯光下模糊不清。
“今日我辜明日在此发誓，娶得崔未佳为妻，日后不管上天入地，定不负她。”
“未佳，这是我的妻子竹安。”
“等我建功立业回来，我一定要风风光光把你迎进门。”
“这是我妻子竹安。”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辜明日定不负你。”
“我妻子竹安。”
一时间她有些恍然，眼前无数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她分明已经习惯了自己重新活过一次的现实，而此刻却分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脑海里的景象像是炸了一样疯狂涌动，头部隐隐传来疼痛，以至于她觉得心尖都在泛疼。
“我妻子竹安。”
整个脑海里反反复复就剩下这么一句，那人好听低沉的声音仿佛一直在耳畔徘徊低吟，头疼的愈发剧烈，她再也忍不住抱头一声呵斥：“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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