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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于修行一事上难得犯懒,睡饱了方起身。何夕打开窗户的时候,被迎面灌进来的冷风冻得哆嗦了一下。他拢紧身上衣衫,举目四望,整个招摇山都被罩在一方白幕之下,安安静静的,能听到东边无望海上的雪落之声。
他们睡着之前还是夏日,如今已是隆冬,竟然睡了这么久了么?可是这山上的日子日复一日无甚不同,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虚度一些时日也不觉可惜。
何夕将窗户关上,回到床边。君须尚未睡醒,眉头轻蹙着,不知梦到了什么。他伸出手指虚点在她眉心,想要一探她的梦境。不过一瞬,就收回了手。这丫头聪明的紧,若是被她知道他窥探她的梦,免不得又要揍他一顿。目光掠过她身上的粉色衣裳,笑意爬上眉梢。他有心想再去一次凡世,思起之前君须的话,只好罢。妹妹的话,若是不听,会挨揍的。
当下闭上眼睛,万千凡世自脑中一一掠过。他前前后后选了很久,总算挑满了百匹绫罗绸缎。屋子太小,放不下。左右无事,他又在卧房旁边盖了一座小屋,两屋之间开了个小门,方便他将布料搬过去。他心思沉淀,学什么都不急不躁。选布的时候,他同时取来了一百张衣服图纸,细细研究过后,又在脑中演练了数遍,方觉万事妥当。何夕在小屋里置了一张长桌子,选了一匹布料,对着图纸开始画线、裁剪、缝制。缝补一事于他来说稍稍难了一些,小小细细的针将十个指头轮流扎过一遍后,总算是能缝得有模有样了。现在是冬天,他最先做的是一套袄裙,布料里面衬了棉花,软软的,贴在身上很暖和。第一件成品出来的时候,何夕对着镜子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心下思忖着,若是以后实在太无聊了,可以跟妹妹去凡世开间成衣铺子。
烛火灭了又重新燃起。雪下过一场又一场,屋外老树枝桠都被压断了数根。日神的十个子女终于回到天上当值,温温柔柔地洒下阳光。雪渐渐融化,滴滴答答地沿着屋檐落下。燕燕湖上有鱼跃出水面。老树抽芽,衣衫渐薄。
何夕剪断线,捧着手上新制的罗裙去叫醒迟迟不肯醒的妹妹。待看见她头上花印隐隐泛着红光时,他心中一震,忙伸手隔空覆在她额上。
君须睁开眼时,在一旁幽幽春光里,对上何夕愠怒的双目。她反应过来,翻身滚到床角,抱着被子护在身前,“你不能打我!”
何夕手指着她,哆嗦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君须垂下头,许久才说:“哥哥,我看见了。”
何夕一怔,说:“什么?”
君须脸埋在被子里,双肩颤抖。何夕跪在床上抱住她,温柔安抚:“阿须,告诉哥哥,你看见了什么。”
他略使力抬起她的小脑袋,迎上一张笑得眼睛都要没了的小脸。
“哈哈哈哈,何夕,你真是太好骗了。”
何夕:“......”
君须耸肩:“哈哈哈哈,我是想看来着,可惜,我并没有看到。”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目光瞥见何夕丢在床上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何夕一把抓起衣裳,大步走到了小屋里,锁上门。死丫头,坏丫头,没心肝。
君须望着禁闭的小门,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尽,泪水滚滚而落。哭够了,她两把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起身去洗脸,接着去厨房做饭。饭菜端上桌后,她去敲小门。
“哥哥,出来吃饭了。好哥哥,天上地下四海八荒最好最好的哥哥,你可爱的妹妹喊你出来吃饭了。”
“你再不出来我可一个人吃了哦,今天的菜可香了。”
“何夕!我生气了啊,我真的生气了啊!”
君须叉着鼓着脸气呼呼,“你再不出来,我就把屋子给烧了。”
小门打开,何夕怒目瞪着她。君须一把将他推开,扑进小屋里,在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些花样各异式样好看的衣服时,控制不住地“嗷嗷”叫:“啊,这些都是你做的么?天啦,天啦,这花绣得跟真的一样。哥哥你简直是全才,连衣服都会做。”
她拿起一件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哇,镜子里这个美人儿是谁?好想抢回家当小媳妇儿。”
君须咋咋呼呼了半天,发现一个问题:“怎么全是女装?哥哥你怎的都不为自己做件衣裳?”
何夕冷着脸没好气地说:“爷们儿要那么多衣裳干什么!”
君须推他,“我要换新衣服了,你先出去吃饭。”
何夕定着不动:“谁说是给你做的了,小爷是给我未来媳妇儿做的。”
君须抱着他的腰拖着他到桌前坐下,将筷子拿给他。“你媳妇儿的你以后再做,这些全是我的了,谁都不许跟我抢。”
君须蹦进小屋换衣服,何夕望着关上的小门,听着里面悉悉索索和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绷着的神情再也撑不住,“噗”地笑出声来。他急忙伸手掩住嘴,掌心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上扬。
君须将一百套衣服都试了一遍,每换一身,都要提着裙裾转上一圈。她问何夕:“哥哥,哥哥,我好不好看?”
何夕若不理她,她就会小鸟儿一样地一直问,非要他说一声“好看”才罢休。
君须进小屋换最后一套衣裳。这是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裙裾上面绣着繁复怒放的牡丹。她戴着着一顶凤冠晃晃悠悠地走出来,金红垂珠坠在眼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哥哥,这衣服——”
何夕微阖的双眸睁开,幽深眸底映着穿着大红嫁衣的小姑娘,站在破窗穿入的斜光里,羞涩地低头偷笑。
何夕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方能说话,温柔小心地怕打破梦境。
“这是哥哥给我家小妹绣的嫁衣,阿须可喜欢?”
君须一手扶着凤冠,一手拨开垂珠,露出羞红的半张脸,眸如秋水,波光潋滟。她低低说:“阿须喜欢。”
阿须很喜欢,比喜欢燕燕湖喜欢,比喜欢无望海喜欢,比喜欢招摇山喜欢。比喜欢我自己,都要喜欢。
君须再也没有赖床。她敛了身上灵气,在小屋后面种上了各种蔬菜,养了一笼子鸡,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去无望海钓些鱼回来。
她将柴米油盐的日子当做一场修行。日日月月,岁岁年年,她和何夕渐渐长成了大人模样。何夕将小屋又扩大了一些,在卧房里多置了一张床,卧房另一边仍旧连着小屋,只是小屋比从前大了数倍,里面摆着几十个大柜子,柜子里放的全是君须的衣裳。一千多年的岁月,每个月何夕都会为她新一身新衣。君须每日里都会悉心换上一身衣服,然后赖在镜子前,让何夕帮她绾发。
燕燕湖里,当年开了灵识的生灵许多已经修成仙身,每每升天之前,都会拎条新鲜肥大的鲫鱼过来,顺便在这蹭顿饭。何夕总是喜滋滋的地收下,嚷着让君须给他做糖醋鲫鱼。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久到他们已经不去计数,曾经说过的许多话也都在慢慢忘记。
这一日君须正在厨房刮鱼鳞,忽地眼前一黑,刀切了手,她忍着痛跑出去。何夕站在院子里望着天,听到她出来,凭着感觉将她拉到身边。
君须随他一起望着天,脑中渐渐清明,遥远的天际正上演着新一轮的屠杀,状况极其惨烈,哀嚎一声接着一声。何夕听着听着竟笑了,拉拉她的衣袖,“哎,你的相公出现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经他这么一提醒,君须也想起了年少时期曾经说过的玩笑话。从伤口上抹了一滴血,隔空弹出,散成一片红雾,雾中红烛垂泪,一男一女相依相偎。
君须似是惋惜:“虽然这后羿是个英雄,但君须不夺人所好,只得忍痛割爱,成全了他们。”
她转身趴在何夕肩头,“所以哥哥,我只好再赖着你一段时光了。”
何夕一挥衣袖,红雾散尽。他哭笑不得地揽着她,两人静静地望着天,直到天上黑暗散去,方回屋吃饭。一时两人都是无话,何夕将桌上的糖醋鲫鱼仔细地剃去鱼骨,一点点吃干净。夜里,君须洗漱完毕爬到何夕身边,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胸前,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睡觉。不知过了多久,何夕忽然开口。
“阿须,还不愿告诉我么?”
那一年,你在梦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君须不声,只是将他搂得更紧,声音闷闷的,“哥哥,你应我一件事可好?”
何夕轻抚着她的长发,“你说。”
“不要送我出嫁。”
何夕笑了:“你不是总嚷着让我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君须抬头看他:“你依不依?”
何夕说:“依,都依你。”
又忍不住好奇,“我是让你嫁给谁了么?你那会儿都哭了。”
这可是两万年来,她唯一一次哭。
君须没答,过了会儿往上蹭了蹭,小声问:“哥哥,你能不能亲亲我?”
何夕身子一僵。
君须笑了:“额头,我只是让你亲亲我的额头,你想什么呢?”
何夕在她腰间掐了一把,转过脸去,目光与她的静静的交汇在一起。许久,他低头在她额心落下浅浅一吻,久久不曾分离。
这一晚,君须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里下着粉粉的花雨,唢呐声声。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戴着凤冠由丫鬟搀扶进轿中,去嫁给她命里的英雄。那是她的心上人,刻在她心尖尖上的人。
君须和何夕又开始同榻而眠,且每晚都要何夕吻吻她的额心。时间久了,何夕倒也养成了习惯。
某个很平常的清早,两人被鸟叫声吵醒。君须照例去厨房做饭,何夕则去了小屋。午时,君须刚将饭菜端上桌,围裙还未来得及脱下,就见招摇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速之客站在小屋外,躬身对她行礼。
“小仙湮阳拜见二位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