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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雀山的夜总是格外静谧，偶有一两声兽鸣就能将这夜渲染出五分森冷之意。小八并不害怕，在雀山待了这么久，她已经明白这山上的鸟兽都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敢对她如何的。
她坐在金红色的大花上，左手一只苹果，右手一根香蕉，吃得好不欢畅。她是没有想过，这么晚了，竟然有人会来，且这人还是白日里见过的没毛弟弟。
之前的那一次见面，她已经明白弟弟不喜欢自己，甚至跟那些人一样想杀自己，所以今天白日里遇到，她努力忍住没有理他。哼，老虎也是有尊严的。
召垚手中拿着一根火折子进来，将烛台点燃。然后静静地立在一旁，注视着花上少女。
十五六岁的模样，圆润可爱，只这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狼吞虎咽的，果肉碎沫在嘴边糊了一圈。召垚有些想笑，这是哪家的孩子走丢了？
他双手合十，微微含笑，目含慈悲。“施主，这是供果，不能随意偷吃的。”
小八一口吞掉手中的香蕉，在召垚目瞪口呆的神情里咽了下去。
我嘞个去，不不，佛祖原谅弟子，弟子并不是有心的。他睁大眼，下山之后头一次认真打量一名女施主。这嘴也不大啊，怎的就能一口吞了整个香蕉？而且，还没有噎着。召垚觉得这是一门技术活儿，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
“施主，你能不能先下来？”
那可是菩萨娘娘坐的地方，你也真敢坐啊！就不怕娘娘不开心，找你麻烦？召垚想到此行目的，又问，“施主，能否告知菩萨娘娘的去处？”
你要是敢说娘娘回天上去了，我就——
“施主？你是在叫我么？”
召垚点头，心道：这庙里就你我二人，我不叫你是叫谁啊？难不成这里还有别的东西？不，不能多想。菩萨娘娘虽然不在此处，但这里常年供奉香火，是有佛法庇护的。那些东西定不敢靠近。
小八盘腿坐着，肉嘟嘟的手托着下巴，满脸天真：“施主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么？”
召垚：“......”原来是个傻子啊，难道是被家人遗弃的？他看向她身上的衣裳，七彩绸缎，颜色搭配并不显得繁琐乱眼，反而衬得她有些灵气。这身衣裳，平常百姓家可穿不起。若是富人家的姑娘，给穿成这样，也不算苛责。
这些都不是很重要的，他招招手，示意小姑娘先下来。小姑娘却不动，扁起嘴，“你会不会杀我？”
难不成是被坏人劫持，她脱身后逃至此地？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合理。召垚眼中露出怜悯之意，“施主，贫僧从不杀生。你可以放心下来。”
“那你会不会打我？”
召垚耐着性子，“不会。”
“那你会给我吃的么？我饿。”
召垚看着香案上满桌的果核，心说：你都吃这么多了还饿，得多大胃啊，难怪长得胖。
“你下来，我就给你吃的。”
得到承诺，小八开心地跳了下来，动迅猛地扑到召垚身上，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额心一热，有什么在他额上慢慢舔着。那种感觉，他此生都未体验过。软软的，湿湿的，口水落了他满脸。
他终于反应过来，一股热气从额心窜到四肢百骸，烫人极了。他是连耳根都红了，愧疚得无法开口跟佛祖告罪。
召垚将身上的小姑娘扒开，推出去很远。他很生气，是使了大力的，小八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背堪堪磕在了香案一角上，疼痛钻了心，眼睛就红了。
“坏人。”
她指着召垚，脸皱成一团，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委屈得不行。“你刚刚说过不打我的。”
召垚简直是要暴跳如雷。用衣袖擦掉脸上的口水，尤其在额心处，擦了又擦，皮磨破了才停歇。师父说得果然没错，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召垚深吸一口气，合掌闭眸念了一遍经，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清明。他望着她，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施主，你可知原先这里的菩萨娘娘哪儿去了？”
小八扭过脸不理他。坏人！
被轻薄了的是我，你生什么气啊？召垚觉得，这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或许劫持她的那些绑匪就是被她给烦的，才受不住扔了她？
他想了想，说：“施主若是不肯告知，贫僧只好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亵渎神灵是大罪，何况你假扮菩萨戏弄越王，这又是欺君之罪。两项罪责加在一起，施主怕是难逃一劫。”
他倒不是吓她，越王当时因着三王的病急着拜菩萨，但不表示他不会怀疑。今天回到宫中后，定会让人查探此事，一旦发现她假扮菩萨，盛怒之下，她一条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召垚说完，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知道她没有听懂，只好换了一种更为直接的说法。“明天就会有人过来，他们会打你，甚至杀你。”
小八脸白了，躲在案边，小声说：“我真不知道菩萨娘娘去哪儿了。”
瞥见召垚微微蹙眉的神色，她急忙接着说，“昨天晚上来了好几个人，他们把菩萨娘娘搬走了。”
“你可听到他们说要去哪里？”
小八摇头。当时是深夜，她在大花后面睡得迷迷糊糊的，后来被庙里的动静吵醒，意识到是有人来了，她便缩着不敢乱动。那些人动极快，搬了菩萨娘娘就跑。她追出去，见一辆木板车拖着菩萨往一处去了。
召垚领着她走到庙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小八指着西边，“那里。”
雀山西边是紫烟城，往来商贩较多，是越国比较繁华的一个城市。这些人往那里去，难道是要卖菩萨？亏他们想得出来。
召垚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串铜钱给她，“没有东西吃，就要自己花钱去买，偷是罪责，菩萨会怪罪的。”
小八扁嘴，“我没有偷，我只是饿。”
召垚淡淡地看着她，说，“明天定会有人过来，你现在就走吧。”
这句话的意思小八懂，她把铜钱塞还给他，“我想跟你走，行么？”
召垚摇头：“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是什么意思？
召垚指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给她看，“出家人就是和尚，和尚是不能跟女子同行的。”
万一你又舔我，我怕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和尚又是什么？小八不明白，也不想去纠结。妖的世界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跟着你，这是一种雏鸟之情。
召垚在她受伤的时候给予了她一伞之恩，后来还“唱歌”给她听。他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想亲近的人。
虽然，后来他总是要杀她，但他今天并没有啊。她此刻是不会想到，万一自己是老虎之身，他会如何，她只想着跟他走。她刚刚尝到了，他额上的花是甜的，味道比那些果子好多了！
召垚没有再说什么，将那串铜钱放在地上，径自走了。小八捡了铜钱追上去，召垚驻足，语气清冷。
“施主，你跟着我，会有人杀你。”
让五王他们看到她，不杀她才怪。
小八只好停下来，仍然不死心。“弟弟，你能再给我尝尝花花的味道么？”
他何时成她弟弟了？
小八说，“毛还没长齐的就是弟弟。”
召垚简直是要给她跪下了，几乎是咬着牙说，“施主，和尚都是没有头发的。”
啊？哦。“你是叫和尚么？”
这个，也算吧。他点头。
“那，和尚弟弟，你能再给我舔舔花花么？”
召垚终于明白她口中的“花花”是指他额间的花印，这个从生下来就有的印记。
小八走近两步，“花花可甜了，我还想吃。”
所以，她刚刚抱着他狂舔是想吃他额上的花？这什么神奇的思维！
召垚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你快走吧，不然会有人杀你的。”
小八没有跟着追上去，她并不想死，只是望着召垚消失的身影，慢慢垂下了脑袋。弟弟不喜欢自己，她感觉得出来。
弟弟说有人会杀她，让她走，然而走去哪里呢？小八四处看了一圈，最后锁定了西边。她去找菩萨娘娘好了。
她化了虎身，飞奔上雀山。心情不太好，在山顶嚎了一嗓子，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吱吱吱。”
小八低头，竟是之前见到的小老鼠。
小八“吱吱”地跟它说，她要走了，离开雀山。
“大王要去哪里？”
小八看向西边，“那里。”
“大王，你是不是不开心？”
小八垂着虎脑，“我想家了。”
小老鼠壮着胆子蹭蹭她的腿。“那就回家啊。”
小八将脑袋垂得更低，回蹭它。
“小老鼠，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我想母皇，想哥哥姐姐，想拂水，想山上的祝余草，还有那株迷榖树。
小老鼠眨着小眼睛，鼠目中竟有了一丝怜惜。“大王的家是在哪里？”
“招摇山。很美很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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