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九九

2. 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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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望海以西有山曰招摇。数万年前,招摇山上有树曰迷榖,相传其花盛放之时,光华遍洒四海直抵九霄,佩之不迷。后来招摇山经历了一次万年难逢的浩劫,山崩地裂,牲畜奔走,草木不存,整座招摇山只剩下一株迷榖树。

原本这株迷榖也是要死的,但当时恰逢天上某位神君身体抱恙,需寻一灵气充足之物寄身休养。于是,还没死透的迷榖便得了好运,活了下来。

又过了几千年,迁徙到此处的生灵将这唯一的一株迷榖当成心肝宝贝儿地精养着,总算养得他高兴开了一次花,惊动了天上地下的生灵,不远万里赶过来观赏,闹出了一桩趣事。据《招摇轶事录》记载如下:“时树下有兔,见花之貌美,欲采之。迷榖不从,兔驻于其下,日夜问百回,终得其花。众生见之,纷纷效仿,不得。”

后来许是年岁大了,许是那位寄身的神君回了天上,这天地间的最后一株迷榖抖落了最后一朵花,枯死了。听说它死的时候,西天挂起了一片霞光,温温柔柔地盖着整座招摇山,整整一百个昼夜,堪称千古奇景,累得日君只能陪它一起挂在天上,从而引起了月君的不满,一纸奏折告到了天君面前。

后事如何鲜有人知,只这枯死的迷榖被人用木架子撑好,在它身上抠了一个树叶大小的洞,若是谁有什么念想可以写在树叶上丢进去。于是,此树又被奉为招摇山的许愿树。

***

如今的招摇山被两大势力以迷榖为界,一分为二。迷榖树以南是鼠王拂水的天下,以北则是虎皇曦则的江山。千年来,两大势力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美好的相处之道,直到三百年前,虎皇幺女降世。

虎皇幺女是只小白虎,刚生下来的时候比之一般老虎都小了一大圈,然额前“王”字却是格外清晰。

这几年妖界和仙界相处融洽,仙界常常会派一些有资历的仙者到妖界授业传道,妖界也时常会推荐一些资历不错的妖去仙界学习,共同致力于两界通婚的美好未来。

虎皇思忖着这几年自己为仙界贡献了不少妖才,就差把自己贡献出去了,遂掌着这点面子抱着巴掌大的女儿到天上找太岁星君卜了一卦,结果却算出了个红鸾星动。曦则气得揪着老太岁的胡须就是一顿暴打,我女儿才刚满月,你就能扯出个红鸾来,你这犊子是否扯得太过荒唐了一些。

太岁星君对这位妖界虎皇一向是敢怒不敢言,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只得生闷气。他自己也觉得清奇,一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奶娃娃咋就红鸾星动了呢?为了挽回星君的面子,他平生第二回重新卜卦。结果......是一样的。

曦则抱着小女儿气冲冲的回了招摇山,对卜卦结果闭口不提。好在孩子虽小,但生得不错,可以说是虎族里面极为漂亮的,尤其一双眼睛滴溜溜水汪汪,常常萌得一众大老虎不要不要的。七个哥哥姐姐纷纷从仙界告假回来,轮流照顾,当宝贝疙瘩一样地宠着,打个喷嚏都要心疼半天。

虎皇一族是老虎中的皇族,自与别的老虎不同,得等到百岁成年时,集天时地利由虎皇赐名。但孩子总不能没有名字啊,曦则冥思苦想了一夜,最后取了“小八”这样亲昵好听的小名儿,为此她特特书信让毕方带去给太岁星君瞧一瞧,星君回信就两字:“甚好。”

曦则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七个儿女得知自家幺妹的小名儿后,纷纷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老虎一族属于个头比智力长得快的种类,然而,小八十岁的时候,还是只会“吱吱”地叫,宛然一树之隔的老鼠的叫声。

老虎和老鼠虽然都是“老”字辈,但从根本上来说是差别还是非常大的。习惯被恭为百兽之首的老虎打从脚趾缝儿里瞧不起那些只会偷鸡摸狗的老鼠。

现在,自家小八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老鼠语,老虎们表示整个虎生都不好了。好在小八年纪尚小,还来得及从头开始教。有皇族外的虎妖默默吐槽:十岁还小么?十岁我随便拍拍手,招摇山上的小妖精们都要抱头鼠窜。

小八二十岁的时候,跟着二哥去抓一只得罪了虎族的野猪。过程不必敖述,那对死去的野猪有些不尊重。总之,带着使命来抓野猪的二哥召唤小八上来喝新鲜猪血的时候,他亲眼看着自家小妹抱着一株草吃得眯起了滴溜溜的虎眼。

小八出生个头就小,又有些体弱,长得比一般老虎慢了许多。十八岁的时候才刚刚长全牙齿,小小的,一点儿也不锋利。曦则强行给她断了奶,喝了十八年的奶,你是想喝死你老娘么?断,必须断!当天就准备了一只剃光毛的野鸡准备给小女儿开荤。曦则用一根指头将她提着放到了光溜溜的小野鸡面前,自己抓起另一只野鸡直接丢进张开的虎嘴里开嚼。

小八认认真真地看着母皇的动,两只小爪子捧起小野鸡,努力长大嘴,塞进去。

虎皇嚼着野鸡略略欣慰。

“啊,呜呜,啊,呜呜呜。”

虎皇吞下口里嚼得稀巴烂的野鸡,在一边为自家娃打气,“对,就是这样。小八,你要记住,你是一只老虎,是最野性最凶猛的老虎。来吧,释放你掩藏在皮毛下的野性和残忍吧,重振虎威,让万兽都臣服在你的脚下。”

外面七虎趴在洞门口听动静。

大哥抖鸡皮疙瘩:“母皇是不是太过抒情了一些?”

三姐瞟他,“不抒情那还是母皇么?”

里面小八眼泪汪汪,“啊,呜呜,啊呜呜呜。”

二哥皱眉:“我怎么听着小八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五姐凝神,“这是卡住了啊。”

急吼吼冲进洞,朝小八后背就是一记狠拍。

小八吐出卡在嗓子口的鸡骨头,痛苦地流下眼泪,埋在五姐软绵绵的胸前,委屈。“呜呜呜,呜呜呜。”

七虎对一脸难以置信的母皇投去谴责的目光:小八还这么小这么小,母皇您再怎么心急也该把野鸡去了骨头撕成小块小块的捣烂了喂她啊。

虎皇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老娘生的是老虎啊老虎啊,不是小兔子小老鼠小猫咪啊!

从这之后,但凡给小八喂肉吃,几只大老虎总是将肉捣得烂兮兮的做成肉泥或者肉羹。有一次,一只狐狸路过河边,见威震招摇山的休容二殿下正在专注万分地剃鱼刺,无比惊悚地飞奔回狐狸洞,连夜用大石头将洞里三层外三层地砌了个结实。

两年过去了,小八稍稍长大了一些,虎皇命令最得心的二小子带最不省心的小八出去狩猎,表示一定必须绝对要把小八调教出来。

然后就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一只老虎吃草?休容额头青筋狂跳,这样回去怎么跟母皇交待?难道说你女儿不仅会鼠语,然后“噔”一下,又多了一项兔子的特技么?

他走过去抽掉了小八嘴里的草,小八不明所以,流着口水望着他......手里的草。

休容:“......小八,你是老虎,怎么能吃草?”

小八:“吱吱吱。”

好吃呀。

沟通好困难。休容扶额,扛不住自家小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把草还给了她,扛起野猪领着长了二十年还是小猫大小的小老虎回老虎洞。

夜里,曦则黑着脸听完了二小子的话。休容见状,忙拿出一把草为自家小妹说情,“这是祝余草,小八这么小就能辨识此草,可见天赋异禀。”

好强大的天赋啊,这话说出来,傻子都不信吧。

曦则虎着脸,良久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洞中,一只小老虎蜷在一角,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香。

虎皇摸着下巴反思,难道是上次□□的老虎血统不纯的缘故?可她为虎皇的强大血统居然都压不住此等不纯血统么?虎皇暗暗决定,一定要把那只呆老虎找出来暴打一顿!

小八一百岁的时候,在她母皇和众哥哥姐姐的帮助下,终于化出了人形。但是,等等,面前这个一丁点大的穿着七彩衣裳挂着铃铛的包子头奶娃娃是怎么回事?一百岁的老虎化出的人形难道不应该是少年人类的模样么?

虎皇摸着地上娃娃的头,长长地叹口气,这百年来,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个样子,该是人类五六岁的模样。”

小八在地上转悠了一圈,扑上去抱住了衣着最华丽的人的腿,铃铛脆脆响。“母皇,母皇。”

小小细细软软绵绵的声音,瞬间扫去所有失望。

一众老虎对着她轮流逗。

“小八,我是大哥,来叫大哥。”

“大哥。”

“小八,我是三姐。”

“三姐。”

休容将人抱起来,清俊的面上凝满笑意,“小八,认识我么?”

小八朝他脸上亲一口,甜甜地喊:“二哥哥。”

围观的其他老虎瞬间嫉妒了,小八怎么不亲我怎么不亲我!不开心!

因为小八变成人类的模样还十分年幼,百岁成年礼在一众老妖精的压制下延迟了下来。虎皇捏着手里早就想好的名字恶狠狠的想:敢不让我给我女儿赐名?信不信我一虎掌把你们拍进十八层地狱啊!

小八三百岁的时候,虎皇膝下的其他七名子女均面临着人生的第一次历劫。若能顺利渡劫,修为将大增,若不能,轻则被打回原则,重则,下辈子再见。曦则爱子如命,早早地领着七名子女避去无望海,小八交给几位老妖精暂为照看。

这几位老妖精就是传说中的皇族外戚,早就看不惯老虎一族出了小八这样一个异类。几妖私下早就达成一致,待寻得机会,就将这只拉低全族智商水平的老虎逐出山去。但将皇室的八公主逐出招摇山总得寻一个借口,几人正绞尽脑汁的时候,机会来了。

小八平时被哥哥姐姐们保护着,没什么机会出去溜达。那个大树另一边的世界,她早就想去看看了。某日一早,她偷偷溜出老虎洞,一路朝着大树跑去。打开结界的口诀她苦心记了两年,今天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小八掐腰大笑几声,手下捏了个决丢出去,眼前结界破开一道口子。她乐颠颠地钻过去,还没来得急欢呼,就被按在了地上。

“吱吱,吱吱。”

小八挣扎呼喊,虽然她已经会了虎语,但很多时候她还是习惯自己的语言。

头顶有和她一样的声音在交流。

“会鼠语的老虎?是那个传说中的老虎异类?”

“快,快去报告大王。”

鼠王名唤拂水,穿着黑色的衣裳,头发扎成一束,腰间系着一圈......草?草上挂着的是米穗子?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小八仰着呆呆的虎脑袋,滴溜溜的虎眼睁得大大的,看进深邃如海的一双黑眸里。鼠王好好看啊,跟二哥哥一般好看。

鼠王见到圆润呆萌的小八心下亦是欢喜,这娃娃会鼠语,指不定上辈子也是一只可爱的小老鼠。早就想着要过来玩一玩,但碍于老虎和老鼠两方势力的压力,这想法只好一直压着,如今她自个儿来了,哪有放回去的道理?

鼠王是只风趣幽默的帅老鼠,小八自出生以来,难得能这么欢快地说自己擅长的语言,开心得不得了,等天黑了,还乐不思蜀。鼠王趁机让人搬上来一筐草,形如山韭,开着青色小花,是她最爱吃的祝余草。小八开心地跑过去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母皇和哥哥姐姐总是不让她吃草,可她是最爱吃草的啊。

拂水看她一手抓一把不停往嘴里塞的馋样,不由好笑:“别急,我这还有很多。”

自从得知这只小老虎爱吃草后,他就命手下的妖把周边一带的祝余草都给挖了回来。

小八吃得正欢,洞口游进来一条水蛇,进洞后幻化成一名身材窈窕的紫衣女子,“大王,虎皇那边的人来要人了,说我们不交出八公主的话,就要率妖攻进来。”

小八听着,记起来自己该回家了,忙对鼠王说:“我该回家啦,明天再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他能说不好么?

小八没等他点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眼巴巴地瞅着那框草。

鼠王失笑,手下一动,大框子变成了小小一只飞进了她的衣袖中,“想吃的话,就自己拿。”

小八欢呼着跑了。

然而她没想到刚进结界,就被两只老虎叔叔给绑了。

向来慈善的大爷爷虎着脸对她说:“小八,你私自越过结界,又和鼠类为伍,实非我族类。为了虎妖一族的血统,我等决定将你逐出招摇山,以后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造化。”

小八有些懵,皱着鼻子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大爷爷说的话,“大爷爷,你们要赶我走?”

大爷爷沉吟,“你生来会鼠语,又喜食草,这些都是异数。虎皇和几位殿下护着你,我等却不能容许此等异数祸害我族。你自去吧。”

小八就这么被丢出了招摇山,巨大的扇子携风而起划出一道半圆,将她扇出去好高好远,伸手就能触到软绵绵的云朵,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呸,不好吃。

远处招摇山已经看不清楚,却还能望见迷榖树尖尖的树梢。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这树竟这样的大。

后来树梢也望不见,她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被扫地出山了。无限情绪翻涌上来,如眼下之景,匆匆掠过,最后只余一念。

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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