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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轻声长叹，余音怅然。
王氏没有做声。
过了一会儿，又听姜氏道：“后来你公公续了弦，不说我也知道，你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当日你婆婆还有意让你接她的班，那一大家子拉拉杂杂地住在一块儿，你一个孙子媳妇，名不正言不顺，我生怕你听了你婆婆的话，去干那出力不讨好的事。幸亏你这次还算有脑子，没去抢那掌家大权，还知道跟着女婿避出来，先生儿育女，站稳脚跟。”
王氏还是没有答话。
齐布琛暗暗摇头，额娘并非不愿管家，却是被老太太夺了权，而父母离京出关更是被逼无奈，这会儿得了外祖母夸奖，额娘的脸上怕是正在发烧呢。
“现在看来你这婚事不坏，婆媳间虽然有些麻烦，但你这婆婆是继室，跟你们终归隔了一层。难得的是女婿人不错，有上进心，又体贴人，对我和你大哥也十分尊重，并不因为我们家没入旗就另眼相看。”
姜氏话音突然一转：“我对女婿没二话，却要说说你。你丈夫敬着你，你却一点都不敬重他。”
王氏声音茫然：“我没有不敬三爷啊，家里都以三爷的意思为重，凡事我都听三爷的。”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为他着想？”
姜氏声音含怒：“你们家二姑娘有四岁了吧，听说连个名字都没有。你这样苛待庶女，哪有半分敬重夫婿的样子？！”
王氏尚未开口，春舒上前一步解释道：“太太误会三奶奶了，这事可不能怪我们奶奶，是三爷不许提二姑娘的事呢！奶奶要是管了，三爷会生气的……”
姜氏一眼扫过去，春舒猛地住了口，在姜氏的注视下，春舒渐渐低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姜氏又看一眼女儿，王氏急忙打发春舒：“这里没你的事，快回正房去，爷醒了怕是要唤人。”
春舒战战兢兢地出去了，王氏也讷讷不敢言语。
姜氏淡淡地道：“看来我放心地太早了，你把我教过的全都扔到脑后去了。这丫鬟连我的话都敢驳，真是好利的嘴。”
“春舒不是不敬您，只是帮我说句话。”
王氏小声地辩解：“我们爷的确不喜别人提起二丫头，所以我也不敢提……”
姜氏重重地搁下茶杯：“别人是别人，你也是别人吗？你是嫡妻，最要紧的是贤惠，事事听从丈夫可算不得贤惠，真正的贤惠是要帮他担起这个家。打理内宅养育子女，本就是嫡妻的责任。二姑娘虽然不是你生的，但也是你的女儿，无论女婿怎么说，你都不能不闻不问！”
见女儿低垂着头，姜氏不禁软了声音：“你的兄弟都和你一母同胞，你没见过这些事，一时不懂应对也就罢了。怪我当年怕你被下人挟制，只给你挑了个老实的夏嬷嬷，你跟前也没个老成的人提点，现在再给你添人却是落了你婆家的脸。往后你自己可得长点心，别一味的赌气。既然管不住大的，那就管好小的。女婿是个讲理的，只要你占了理，该管就管该教就教，也不怕旁人抓你的把柄。”
王氏被母亲一番软中带硬的话说服了，抹着泪不停地点头。
姜氏又低声教导她几句，王氏连声称是，姜氏就赶她回去：“科尔坤喝了酒，你赶紧回去照看着。别把丫鬟不当外人，宠得太过，没了尊卑，哪天反咬你一口，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氏起身告辞，姜氏见女儿虽然点头，却显见得对自己最后这番话并没有上心，便也不再多言，挥挥手让她出去了。俯身为齐布琛拢了拢被子，姜氏叫来丫鬟伺候着更衣，自己也上炕睡下了。
内室一片静谧，齐布琛悄悄地翻了个身。外祖母可真是个厉害的当家太太。但愿额娘跟外祖母学上几日，以后御人能有些手段，遇事也能多几分成算。
见识了外祖母的本事，齐布琛对姜氏越发好奇，总是跟在她的身后，等着再度聆听教诲。
姜氏却顾着王氏的面子，没有在外孙们面前教导女儿。王氏似乎也不愿听母亲说教，绝口不提自己的烦难，只让秋爽做些江南小点，引着姜氏聊起娘家的事情。
“你爹还是老样子。除了去族学、做诗文，旁的一概不理。”
姜氏兴致不高，只简单地说了两句。
王氏却一脸欢喜：“哦？爹爹又动笔了？这回是写的什么大？”
“哪有什么大，不过是些短篇杂记罢了。”
姜氏皱起了眉：“他这段日子又迷上了前朝的小品文，日夜研读‘公安派’、‘竟陵派’的文章，夸他们‘独抒性灵、不拘格套’，引得你大哥也跟着来劲，放着制艺不练，成日写些闲篇，看得人心急。”
王氏见母亲板着脸，急忙收起笑容，轻声劝道：“大哥向来好学，底子又扎实，娘也别太着急了。”
“我怎能不急？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你大哥可有好些日子没过八股了。这样舍本逐末，便是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荒废！”
姜氏说着就来了气：“都是你爹带的好头，家里的爷们年纪轻轻就不思进取，只知道风花雪月。这次回去以后，我定要收了他们的闲书，让你哥哥好好收收心！”
在王氏的记忆里，母亲向来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可从来没有见过。想来是在家里憋狠了，又要维持贤妻的形象，不好埋怨父亲，只能在她这个出嫁的女儿面前发泄一番。王氏不知该如何劝解，干脆也不多说，亲手调了一盏面茶，加上热牛乳，捧给母亲。
姜氏喝一口面茶，压下心头的火，才又叹气道：“只是看他这样子，这一科怕是难了。我本想着等王家入了旗，男儿再科举入仕，便能重振起家业。没想到咱们家运气不好，赶上朝中动荡，迟迟不能入旗，你父兄又对功名不上心，却是苦了你，还要被婆家小瞧……”
“这都是命，女儿不怨的。”
王氏低垂着眼睑，一脸温驯。
齐布琛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到外祖母担忧地凝视着额娘，也跟着深思起来。
额娘已经认命，不再指望娘家，她却不愿和额娘一样。齐布琛决定出个点子，给大舅舅指一条明路，早日为额娘竖一个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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